“千玑换政迫于形势,国家重组在前先安内忧是明智之举,失了宝川四地政区,我就当李布施碍于政治层崩裂束手无策不得不螳臂挡车。”
“可对于骁卫的决策,是什么样一个愚蠢的人会选择用一位地煞的命换取宝川同削山的军政危机?更何况就是做了如此下策也还是拆了东墙补西墙,以至于闹得个剑若悬河不得不兵解开道的天大笑话。”
“更何况死了还是治标不治本,甚至还险些搭上一位斩龙人。”
说到这里,虞听安已是有些咄咄逼人,甚至是在口诛笔伐近年来骁卫所有在政治层上的不作为,这对于眼前这个布置削山之乱的音绕梁而言,无异于杀人诛心。
而最可悲的是,虞听安所说的所有问题,在当时那个时期的确都是有更好的解决方案,而骁卫,哪怕是李布施李世卿都没有意识到。
李布施或许真的会因为罗天政务机构的问题而捉襟见肘,但李世卿绝对不会因为千玑民政机构的乱政而螳臂挡车。
两个神骁最明智的人,都选择退出那个属于他高瞻远瞩的位置,一致的将决定大权交给了那些年轻人。
而此刻的梁且知,她已然有些不忿和苦涩,更有一种难以捕捉的委屈,面对这位澄如明镜的煌煌神明,纵使你再如何的天纵之才也无济于事。
她不是挫败于虞听安的阐述与批判,而是某人的自以为是与沉默。
可现在的她,也没有再做解释,她只是看着神白须,后者目光看着地板,一言不发。
当他抬头,已是同李镇岳对视,后者拼命地使眼色。
而虞听安只是乐在其中,她一手搭在神白须的肩膀,面向梁且知,嘴角噙笑。
她当然知道眼前这女子也有属于自己的桀骜,可这种桀骜,是于事无补的。
她如果真的那么在意神白须的意见,就不应该顶着音绕梁的帽子在这里夸夸其谈。
大堂之内的所有人都没有资格说神白须卑鄙,而她梁且知,更没有。
这也是最后梁且知为什么会哑口无声的原因,因为虞听安所说的一切,都是事实。
这女子啊,一旦身怀天纵之才,一生平步青云,向下俯视只有普罗众生的时候,往往纵使高如神明也都无心系于众生,梁且知就是这种人,曾经是。
谓之为,薄情。
可她却也有宏志之心,要不然也不可能顶起住音绕梁这个担子,要怪就怪神白须,这本是余音绕梁的韵律,谁知惹了哪里飞来的麻雀,让这韵律无心弹奏。
以至于整个人的心都乱做麻团。
而虞听安,她见不得那些深谙帝王心术纵横之策的一些个谋士,只觉得这种人是天底下最蠢的人,费尽心思一辈子算来算去,到最后还是要被别人算计。
要想伸张大义为国为民有一千一万种方法,而其中最不需要的,就是藏着掖着。
眼下,梁且知即便曾再如何的高高在上,也已经和光同尘,因为神白须,她甘愿置身泥泞。
可她也想像他说的那样,人活着必须要有一个执念。
只是她先前不懂,之后也只是一知半解,直到他再入宝川,在那持续了一天的电闪雷鸣与惊涛骇浪之后,她才明白,这些让人写烂的破书破纸没有任何意义。
可她又不想由自己来说,她不想开口,不好意思和他开口,因为她知道他对于这些有些敏感,她不希望他觉得她是个很冷漠寡情的人。
可眼下,再不说或许真的就晚了。
“岂不闻,精躬不治,难断其源?”
出自裴心平《兵道》第三章,意思是,仅仅只是出谋划策遏制对方的发展而不从根源上断竭对方的延伸,乃是取短治乱。
而裴心平破关毁城一计,就是在同骐求玉后续双方对峙中拉开根本差距,既然不能挽回劣势,就一损俱损。
就在梁且知还要张口辩解时,装死有一段时间的神白须可算是说话了。
不知道是这哑巴接了舌头还是擦亮了眼睛,他起身拍了拍身上长袍,看似在拍打灰尘,实则是为了拍散来自那虞听安的忘忧缱绻。
仙娥就是仙娥,不入世的神仙气连神白须这种满是瑕疵的人都能抚慰。
也在这一刻,众人提着的心总算是落下了,而虞听安,她只是笑容浓郁,期待着这位小夫子的评定。
“数年前,西方虚空战役之中,在巴伦比斯尽失三方战线准备筹备同南方符文协会突围时,由十人众临时召开了一场讨论会。”
“以‘当前终焉执行人员损失惨重而不得不从长计议虚空战役退守二线防御’为议讨主题的会议中,从政三年以共同理念为治理手段的巴伦比斯首次选择了铁腕独政的手段。”
“他动用一票否决权中断了会议的选举和投票,直接扼杀了第二个可能在临时战场分担且布置战略方针的督军指挥官兼战略指挥,并且极端的独揽大权,而他给出的唯一理由与解释是:”
‘在当前战局,我无法在这个紧要关头,相信一个新任成立的战略指挥,且用着纸上谈兵的策略,指挥我用性命与心血担保下来的战士去徒劳送命。’
“尽管抗争激烈,十人众一致反对巴伦比斯如此的一意孤行,可在所有终焉分部战略执行长的闯入后,这场会议以巴伦比斯的观点收尾。”
“在整个国际历史上,在整个巴古斯大陆中,这是史前第一件‘理性独裁决断’执政事件,也是唯一一个可供人类在全面局势中以主观意识思考决策的方案先例。”
‘虚空与人类,是种族战争,而种族战争,只有生存与灭亡,种族战争没有真理更没有未来,种族战争,没有俘虏。’
‘活着的人会被压迫,死去的人会被侮辱,而活下去的人,会永远怀着耻辱与愤怒,一个人的死无法让这场战争解脱,更无法救赎任何一个平等的人,可抗争可以,一个人的使命可以扛起更多人的意志,而众人簇拥的意志不会被风暴压倒。’
“那场由巴伦比斯执政的独裁或许也是致使那场两千万人死亡的悲剧的前因,可输与赢的后果都不会致使当时的人类直接走向灭亡,只是死去的人无法复活,受伤的人会永远被笼罩在阴影之中。”
“削山和神骁就是种族战争,复仇是这个世界上最理所应当的仇恨与动机,无论被施加者伟岸阴险与否。”
“骁卫想要创造一个新时代,就必须要在荆棘丛生的旧时代里挣扎出来,这无疑是需要鲜血与牺牲的,李布施与李世卿的选择即便背道而驰,却都将机会留给了当时那个冉冉升起的神骁。”
“一个人的伟大功绩是不能左右历史向前的滚滚车轮的,可一个执政者的野心却可以致使这前进的车轮脱轨,政治的拥护者往往会选择多数人的利益以保国祚延绵。”
“一个国家最重要的并非就是顶层君主的置换,而是那些个撑起这国家的顶梁柱,更是层层递进的阶级,上御出云就是一个活例子。”
“一个人的肩膀只能担当一份使命,可群众的簇拥却可以建设更多的辉煌,不是为了执政者的利益,而是更多人的未来。”
“倘若神骁竟没有这些个中流砥柱,在所有的选择中人民只能静待其变,那么时代是不是就会如此停滞不前?”
“我只是作为一个推动者,将生命投入到革命的燃烧中,不是为了温暖更多人,仅仅只是点亮一个昏聩而昏暗的时代,要更多人能看到明处,是否正义?”
“然群众已然觉醒,是非对错于人心中不过成见而已。”
“种族战争没有俘虏,只有耻辱与死亡,只有抗争与灭绝,政治的转变不能改变新时代的来临,我只是履行我的承诺,为这本就熊熊燃烧的烈焰添一更柴。”
“而这,也都是在座各位所做的一切的原因。”
神白须这层身份的存在进程戛然而止,而真正属于在这之后的另一个身份,却悄然发生。
一个等同于李世卿却又超然于李世卿的执政者,并非为国家而为人民的先驱者,即便这其中的真相世人不得而知。
可作为一个推动者,神白须征御的承诺已然完成,他让众人看到了他这一棋子的可能性,在逆转三方势力的同时,不断的强大自身,在这局中,神白须已然跃然纸上。
可随着上御出云的篡政,总代理人更替,国家政变变法,即使没有硝烟,没有鲜血,世人对此变故也仍旧心怀成见。
而这,也让神白须坐实了乱国贼这一罪名。
在神骁群众眼中,无论这人之前所做多么的大仁大义,在上御出云以盘龙会势力登政之后,他都是那个虚伪的伪君子。
可这对于神骁的政治层,却又无疑是另一座远远大于李世卿的大山。
因为神白须已经扼住整个神骁的政治咽喉,他此身便是风云,所到之处无不惊起风暴。
应天府这场会议,也在神白须的出面下得已平息,尽管事出都不如人心意,但这都是众人不得不接受的一个事实。
神骁易主,且境况变得早有预谋,而这场看似风平浪静的政变,却风云暗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