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朱先生说的一样,白下霁同样只是一个执政者的提线傀儡,是他人欲望搓就的一个棋子。”
“我求寻问访,追溯至数十年前查阅到了白下霁的身份与背景,她只是一个遭受战乱的无辜流民,本就隶属于半宝川饕餮城区。”
“阴差阳错,孽缘作乱,她的能力被削山主发觉之后并收留,自此化名白下霁,成了削山侯一员,凭借她的能力荼毒宝川及神骁。”
众人神色各异,都略有震惊。
关于白下霁的身份,在他回归神骁的时候收到了李世卿寄来的信,信封中夹压着有关白下霁的身份来历。
而神白须只说出了她成为白下霁的片段。
“一个无辜者的身份不足以赦免她的罪行,你还有其他的说法吗?”
点朱砂这句话的意思已经挑明,希望神白须能说出原因。
“她的能力,她的能力是这世间最罕有且最独特的,别树一帜且仅有她拥有的。”
“她可以凭借自己的情绪而改变自身存在的元素力的属性。”
“用神骁言来说,就是她可以控制毒和药的属性。”
此话一出,众人几乎难以置信,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这样的先例,任何时代任何书籍古籍都不曾有过任何的相关资料记载。
如果神白须说的是真的,那么白下霁就是一个堪比圣人拥有法则级别的灵师。
什么意思?
这天底下任何存在的,总有属性的生灵都以她为首,堪比神灵才拥有的神权。
“……你的依据是什么?”
点朱砂深深呼出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问道。
嗤————!
众人一惊,只见神白须提起长剑在自己手腕上横抹一剑,顿时间鲜血横流。
随后他起身,同样提起白下霁的手臂横抹一剑,她的血随即被神白须驱策死之火抽出。
砰————!
两人的血在触碰的一刹那融合,又顷刻间释放。
“战场的厮杀中,我用这黑炎影响了白下霁的情绪,在死亡逼近后她恐惧的情绪致使在我身体中的毒素迅速退除。”
“血液是一种液体,它可以汇流。”
“而眼下她对我的恐惧排斥了我的血液,并因为恐惧激发的保护欲望而点燃了我的血,所以才形成了爆发。”
展示过后,神白须又重新跪了回去,将阎罗用衣袖擦拭了一下鲜血放回原处,轻拿轻放和之前的对待成都截然相反。
点朱砂看向一旁的音绕梁,作为天道剑成剑者的她,拥有智灵眼,可以看透元素的本质,她点了点头。
“她可以赎罪,她拥有的能力可以让整个世界乃至人类的文明再拔高数层。”
“不,只要她存在,将自己的能力用于正途,甚至可以无限拔高人类对生物能力的延伸与探索。”
“而这,不仅保障了人类在今后面对虚空时的牺牲数量,往大了说,甚至可以保证诸如维序者级别强者在对抗虚空时的生还率。”
这个理由,足以让世界政府赦免她的罪行,更足以让国际知名人类观察组织“世界蛇”对其投来橄榄枝。
不,不仅是橄榄枝,他们甚至会躬身恳求白下霁这一人的赦免,向整个世界。
而这,就是神白须的理由,也是白下霁可以活下来的依据。
此刻,众人皆是看向上御执,这决定权,就交给了他。
点朱砂后退几步,上御执上前几步。
他俯身扶起神白须,再弯腰捡起长剑阎罗,左手拿着剑,右手握着腰牌看了看。
“悬先生生先前同您有着相同的仁义之心,不然也不会做出为了退敌削山八宗而一剑分开东南大陆的壮举。”
“而我也一直以为,心怀大义者,小则为国为民,大,则为天下苍生,先生之大义,志在人类未来,我以为,此乃圣人之举。”
“只是这同贼系命之举,鲁莽而不思退路,倘若朱先生一时气上心头,竟真拔剑斩了先生,我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白先生就算不念自己,也看在愚某的面子上,敞开心扉的说一说又如何?”
上御执将腰牌挂在神白须腰间,双手托剑郑重的还给神白须。
神白须接过阎罗,收入虚空中,他拱手作揖,在场众人也都松了一口气。
“先前在那九龙瑶台上,九龙之首烛龙曾将生命元素神灵的神权转让于我,我也以为,天下苍生的未来倘若都在一人手中,这天地的存在又有何意义?”
“九龙不义,宁为了我一外人俯首,要我做那祸乱千古的罪人,用欲望考验人心,此举卑鄙。”
“今事成之后,我此生至死也不踏入神骁半步。”
此话一出,众人骇然,多是震惊,而唯独上御执。
他神色悲怆,竟眼眸闪泪。
“即便这神骁代理人让于白先生又如何?”
“倘若能以天下苍生为己任者还不能治国治民,这传承万年的国家又以何兴盛?”
“万年传承竟瞧不起一个外人有真才实干,何其气量狭小?我上御执不愿做那为权谋私的奸佞小人,更不愿做那以暴政祸乱国邦的暴君。”
“先生万万不可,我骁倘有先生,才真正得以彰显万年传承之延绵,才得以说我骁是礼仪之邦先进之国。”
“若此后您真不再踏入我骁半步,我上御执,才真真是那千古罪人。”
上御执双手握着神白须的手,神色悲怆愤然。
他不愿神白须这种深明大义之人背负历史的骂名,更不愿意让这个国家成为一个只看中功名利益的谋政者聚集的利欲熏心的局中局。
他真正希望的,不过国祚延绵,黎民众生得以安居乐业。
“我算是明白为什么李布施愿意放任一个不过及冠之年的青年人掌管神骁总代理了。”
“恕我眼拙不识明君。”
神白须笑了笑,上御执亦是如此,两人相拥一抱,这不仅代表着上御执不过因为身份国籍而芥蒂神白须。
更代表他永远会以神白须这样的人为师为长,且永远用人明智。
而在一旁早已平静的白下霁,因为神白须的所作所为,内心中从未有过的触动也开始萌发。
关于白下霁的人生经历,有一点神白须选择了隐瞒。
数十年前,点朱砂携势马踏南地,一场由双方政治纷争而引发的战争在东南两川的交界地一触即发。
由大禹矩阵所维持的强大灵能灌入整个南地边境,摧毁了数以百计大大小小削山的储备点和军务基地。
而随着军武基地的爆炸,引起了近两百年最大的一场火灾,它燃烧的范围整整超越四座山脉九座城区,让南地六分之二的大地赤火涂涂。
而因为烈火而导致家破人亡的南地流民更是数以十万计。
甚至在后续因为火灾导致的爆炸而引起的水闸崩裂,诸如山体滑坡,洪水,而造成的伤亡更是超越数万。
这也是南地近五百年来最大的一场由人引起的自然灾害,土地损失惨重的同时,死亡人数更是庞大。
这也导致诸多生活在南地边界的公民对神骁充满怨恨,更多的,是对这场灾难的直接触发者,点朱砂。
而之所以会引起点朱砂携势南下的原因,是因为削山外交的恶劣态度,他们大肆屠杀神骁外交员,甚至割头祭旗。
这才有了点朱砂以屠杀方式的南下。
而白下霁的亲生父母,就死于那场因为人为灾害的火灾中,她作为生存下来的幸运儿被削山主拾得。
同样为了报复神骁,白下霁被培养为一个擅长使用毒术的毒女,本属于神骁大地人民的她,成为了挥向故土的屠刀。
而神白须之所以选择隐瞒,就是因为神骁的一句古谶:冤冤相报何时了。
而这个隐瞒的秘密,换来了白下霁能够活下去的机会。
她根本不需要去向点朱砂复仇,因为这永远不可能,而神白须一生中最不看重的东西,就是对错,她能活下来,就是最优选。
点朱砂不知道的是,神白须根本不肯定白下霁的能力,天都府内的那场展示不过是神白须利用姜泽岚给予的龙角与自己的黑炎变化的。
那龙角正是姜泽岚甘心折断的一角,她赠予神白须以做神白须的命器,为的是之后在同白下霁的战斗中用作保命。
可神白须另辟蹊径,发现了白下霁之毒的弱点,这才有了如今的局势。
神白须不知道李世卿为何执着于白下霁,但他相信,只要救下白下霁,一切问题的答案都会随着时间浮出水面,李世卿一定会向他坦白。
而至于白下霁的能力,神白须不能肯定,却也十有八九,他不能去赌丝毫失败的可能,就算她没有,也必须得有。
而此刻,夜晚,天都府,神白须被安排的住处。
这里虽比不得伏云龙庭,却也富贵非常,只是神白须不在乎那些所谓的纸醉金迷,布置相对简约。
同样是园林设计,不过比起盘龙会时,要更幽静一些。
而此刻的中堂,神白须坐在通往后台的阶梯上,他手肘抵在膝盖上,沉思着什么。
月光撒在玉石铺就的石板路上,映照在石拱桥的桥底,泠泠水响,潺潺悦耳。
夜的美,是静,也是安宁,风吹草动间,银杏树绿叶哗哗。
神白须一旁的白下霁呆滞的坐着,风吹动她的乌发。
她坐了很久,以至于她背后的羊尾辫搭在神白须的肩膀上都未曾发觉。
从离开天都府后,白下霁就一直跟着神白须,一路默默无闻一言不发,神白须或许知道她不擅长说话。
月光很亮,却莫名有些冷,以至于白下霁从沉默中醒来,她的手脚冰凉,以至于让她缩在一起。
她手脚上都有沾有血渍的绷带,就更显得她极为显瘦凄凉。
神白须看向她,她觉得冷的反应让神白须察觉了,就故作镇定,可仍旧神色慌乱,两只手一时间连放在哪里都不知道。
“披上吧。”
神白须将自己的外袍脱了下来,递给白下霁,而后者,不知所以,不太敢去伸手。
“事情都过去了,你不是俘虏,有资格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尽管我们立场不同,但我不会再压迫你。”
白下霁这才小心翼翼的接住袍子,小心翼翼的披在身上,体温逐渐升高。
“…谢…谢谢。”
她的声音比神白须想象的要成熟一些,很轻也很柔,而神白须也忘了,她不过也是一个和伊芙琳差不多年龄的女孩。
“身上的伤除了之前我造成的,相比最早见面的时候,多了非常多,哪来的?削山的人很不待见你吗?”
神白须看着白下霁,后者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神白须就那么等着。
“众万离先生他们…待我好,走蚣的余佘和上官先生也是…是山主…”
“每次我做不好事时…他会用荆条做的鞭子…罚我。”
罚?在神白须看来那只不过是发泄罢了。
“在被俘之前,有想过逃吗?逃离削山。”
她又沉默了,似乎在想什么,神白须依旧静静等着。
“…没有…不…有……不对,我没有。”
神白须眉头一皱,白下霁即刻就缩作一团,好像下一刻就会被虐待一样。
“我不会打你,也没必要,你已经离开削山了,你现在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罚你,你自由了,现在。”
神白须静静的说着,做一个倾听者也做一个开导者。
“……我是山主养大的,可他…并不喜欢我,我不知道为什么…无论我怎么做…都不行。”
“我想逃,可…不知道能走到哪里,不知道…怎么做。”
和神白须想的一样,她除了知道施展那一身毒术之外,什么都不会。
或许除了被当做工具一样使用之外,她都待在那个黑暗的角落,人生之中几乎没有美好。
“你知道你在杀人吗?杀人又是什么感觉?”
这一次,白下霁的反应有着慌张和恐慌,她的肩膀逐渐止不住的颤抖,发颤。
以至于,她开始抱着头的缩着,似乎,同样有那么另一个人问过她同样的问题,只是,并不是这种问法。
他或许问的是:你怎么还没有把他杀了。
等了很久白下霁都没有反应,神白须也就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