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带着难以遏制的怒气,一双瞪着金胜曼的眸子里像是在燃烧着烈火,要将她烧成灰似得。金胜曼前胸起伏,心虚地低下头。
终究还是理亏,怎么也没有合适的话语对李治进行狡辩,却为了自己新罗公主的面子强行找词:“殿下,我,我不是…”
李治却没有理会她的辩解,声音提高了八度道:“可为何,正使金敏罗在看到你坐到孤最近的正使席位上时,还一副乐见其成的样子!还有你们!”他目光掠过其他的新罗使节,眼底满是风霜雨雪般的冷厉,这让心虚的使节们不敢与之对视,更不敢再诬陷他。其中一名使节磕磕巴巴地想要辩解,“殿下,我,我等…”
李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你怎么了?你不是也和正使一样,希望孤把持不住,被你们套入美人计中,从而跟你们递交国书求婚,然后一点点利用公主与孤的婚姻,给新罗谋求更大的利益吗?”
话落,一部分臣子开始议论,只是,议论的对象却由李治,转向了新罗使节的做法上。不过说法也不尽相同,有的指摘新罗使节心机太深,有的则说太子为了给自己辩解强词夺理。
而另外一些臣子,却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般两眼睁得圆圆的,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从容不迫,临危不乱又极善于谋略的太子李治。
长孙无忌为首的关陇门阀臣子们,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向荏弱稚嫩的李治,没什么算计心眼的李治,被皇帝陛下娇生惯养的李治,怎么会在三年的时间就像变了个人似得。
岑文本和房乔,许敬宗,李义府等人却对此毫不惊讶。他们就像绕着太阳转的地球般注视着李治,尤其是后两者则一脸的崇拜和敬仰。
岑文本蹙起了两道浓而粗短的黑眉,心里为李治此次露出的锋芒感到担忧,在他认为,毕竟这还不是让长孙无忌认清太子本性的时候。
房乔与他袭爵银青光禄大夫的长子房遗直,则是一脸玩味地望着殿中央侃侃而谈,用非常手段为自己辩护的李治。
李治挑眉,一脸微笑地扫了金胜曼以及新罗使节一眼,“怎么不说话了?刚不是还在陛下面前叫嚣着,状告孤杀害正使吗?”他的目光又掠过适才诋毁他,想要借皇帝之手扳倒他的臣子比如柴令武等人。
“那么,其二呢?”很明显,父亲相信他不会为了无聊的争风吃醋而杀人,也觉得用这种拙劣的手段陷害他,是何等的愚蠢可笑。
李治将心放回了肚子里,继续剖析道:“其二。”他再次强调了适才质问金胜曼的话,只是换了说法。“既然,新罗使臣一口咬定臣是因争风吃醋才杀害正使的,那么第一次相见臣又从何处听来使臣之间的私人关系?又怎会有空挡去了解这些?倘若臣在正使本该入席的食物中下了毒,那么被毒死的人,难道不该是金胜曼吗?”
听儿子分析得如此详尽,条条都切中关键疑点。李世民便想试探一下,李治能否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心理战术。于是,他反问道:“那依你之见,这其中就没有一点你的疏忽之处?”
李治摇了摇头,垂眸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俄而,他缓缓开口道:“知子莫若父,知臣莫若君。臣是怎样的性子,怎样处事,陛下心中定然是清楚的。正如臣适才与新罗使臣所言,昨晚设宴坐在大使位置上的人是金胜曼,而且正使和所有新罗使节对此乐见其成。如若臣要杀正使,就该提前布局,看清他们的想法在正使选择的席位上下毒。”
闻言,李世民不由得浑身一震。
这小子怎么啥时候都这么稳呢?尤其是刚刚,大殿之上面对质疑和威胁、指控,他竟然也能稳如泰山,脸不变色心不慌地为自己辩解。摆出来的疑点和分析可谓有条不紊,不但维护了大唐的尊严和名誉,还将没脑子,没事找事的角色按到了新罗使臣的身上。
想是这么想,李世民为有这样出色的儿子,太子感到欣慰和骄傲。李世民玩心大起,继续考验儿子道:“那么,太子殿下,你觉得会是什么人在背后指使威胁他们呢?”
臣子们将关注的目光,心思不一地投向了李治,拭目以待。
李治有意叹息了一声,摇头道:“这个…”李治摇了摇头,颇为无奈地嗫嚅道:“臣也想不出会是谁,非要用这种手段对臣进行陷害。为了诬陷臣,达到他们的为了个人利益,竟连大唐的声誉都不顾了!”
李世民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暗叹这小子真好手段啊,这么一来,不论诬陷者是谁,只要真相大白的那一刻被揪出来都会不得好死了。
想到这里,李世民歪过脑袋,眯起眼,用一种像是考校的目光盯着李治试问道:“会不会是以前魏王的旧党呢?比如房乔、岑文本?”
李治心不由得一凛,蹙着眉注视了父亲好一阵儿,坚定地摇头道:“是与不是,现在还不好说。不过…”他话锋一转,双眸坚定地凝视着父亲道:“臣相信不论是司空房乔也好,中书令马周、太傅岑文本也罢都是做不出这种事情的人!此等手段,一则愚蠢,再则下作!”
坐在席子上的这几个人听李治如此一说,心里好似被春风拂过般,尤其是岑文本和马周,对这个太子殿下真是拥护到了骨子里。
岑文本担忧地在心里叹息了声儿,这次他认为李治太过于心急了,为了给自己洗刷清白竟忘了韬光养晦。
司徒长孙无忌听了李治如此一番话后,暗戳戳地瞪了房乔等人一眼,心想哼,你们还真够有手段的。不过做了几天太子的师傅,宾客就将一心抚顺关陇门阀的太子拉到了你们那边儿。想干嘛?
这时,殿外掠过一缕缕肃杀的秋风。岑文本,马周等浑身感到一阵恶寒席卷全身,不禁打了个哆嗦。
臣子们各自的小心思,细微的表情变化和动作,坐在无腿圈椅中的李世民也好,站在殿中澄清自己的李治也罢都看在了眼里。
李世民抬手摸了摸自己漂亮的八字须,注视着儿子调侃地对他笑道:“难得你,对他们倒是深信不疑。”李治道:“阿耶,儿并非盲目信任,只是以他们的为人和谋略,断不会使出如此低劣的手段。”
李世民将威严眸光掠过适才那些想要借刀杀人的臣子,眯了眯眼话中有话地说道:“嗯,作为君主,了解自己的臣子是必要的!”
父亲这番话中蕴含何意,李治哪里听不出?他心里对父亲充满了感激,一种对他信任和维护的感激之情。
李治连忙向父亲作揖道:“臣谨记陛下教导。”
纵然话题似乎有些偏离,但李治没有忘记此次进宫的目的。他再次转向新罗使节们道:“你们不是都众口一词地说是我害死了你们的正使吗?既然如此,那就请你们拿出证据来。不然,无缘无故诬陷大唐的皇储,尔等可知是何罪!”
“这,这…”
还未等副使说什么,那摸样类似胡人,粗犷的使节粗声粗气得道:“那个什么妃的女人派来的人,就是这么跟我们说的。”
一些臣子好奇地问新罗使节。“妃?是嫔妃的妃,还是什么人名啊?”新罗副使看了一眼坐在无腿圈椅中的李世民,蹙眉嗫嚅了好半天也还是不敢随意将背后指使之人说出口。
不过,他适才的细微动作还是落入了李治眼中。如此不消他说出口,李治心里便有了数。这个贱人,竟敢如此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