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耐看着前方看得出神的汉森，轻声说道，“只有这些孩子走好了自己的路，苏巴这座城邦才能向前走。”

汉森回过神时，眼睛已不自觉地湿润。

汉森别过头，整理好情绪后，他回头看向阿耐，若无其事道，“我们再看看其他地方吧。”

阿耐轻笑着点了点头。

逛完教学区后，阿耐便带着汉森和芦伯下了楼。

阿耐仰头示意另一栋楼，“那边主要是制作食物和存放物资的地方。还有两三个时辰就到饭点了，那里现在正忙着给孩子们做午饭，我就不带将军和团长去了。”

汉森望向那栋矮楼，依旧是看到一群穿着白袍的人在里外忙碌着。

他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这里除了骑士和孩童以外，还有一群穿着白袍的人，充当着各种各样的角色。

汉森问道，“这些穿着白袍的人是谁?”

阿耐答道，“白袍者大多都是从其他城邦来的，曾经的北疆难民，还有一部分是苏巴城本地的市民，他们都是收容所的志愿工作者。”

汉森和芦伯同时愣住。

阿耐继续说道，“在萨沙占领北疆进行大屠杀之前，他们从那里逃了出来，之后流散到各个城邦。为了在异乡生存下去，他们做着最累的工作，拿着最低的酬劳。”

“我向萨沙部落宣战之后，很多北疆难民便纷纷从各个城邦来到这里，他们带着自己在其他城邦的所有积蓄，对我说想要为收复故乡贡献一份自己的力量。”

“除了这里，城东区还有一座收容所，城西区有两座。没有白袍者，这些收容所建不起来。”

阿耐说着，望向前方，神色柔和，目光坚定。

远处草坪上，那三位白袍者正和孩童们玩着追逐游戏。和煦微风吹过，草丛像一排排波浪晃动着，汇聚成绿色的海浪。

汉森和芦伯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情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其中一位白袍者注意到远处阿耐三人投来的视线，便和另外两位白袍者说了几句，随后朝阿耐三人的方向走来。

这位白袍者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女性。她的右脚曾在当年逃亡的途中受了伤，从此，她走起路来便是一瘸一拐。

白袍者走到阿耐三人面前停下，向三人微微鞠了个躬。

三个也跟着回礼。

白袍者直起身，面目祥和地看着汉森，“您就是汉森将军吧?”

汉森愣住，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白袍者看着汉森，目光恳切，“收复军有了三座大城邦的支持，现在又来了您和皇家第六团。这一次，北疆一定会收回来的，对吧?”

汉森的心被隐隐刺痛，表情痛苦而挣扎，他看着那位白袍者蜡黄的满是皱纹的脸，开口劝道，“你们为什么要对北疆那么执着呢......我们现在过着和平的生活，不好吗?只要还活着......在哪里不是一样?”

白袍者看向汉森，苍老的眼眸里含着泪花，声音沙哑，“我们这些人，在其他城邦，不过是苟活。”

“当年萨沙入侵北疆，我们逃出来了，可我们的家人，有很多人都没能够逃出来。我们很多人，至今都不知道自己家人朋友的尸骨在何处，不知道他们死前遭受着怎样的折磨......皇帝放弃他们了，整个国家都放弃他们了，等待他们的，只有萨沙的大屠杀......”

白袍者说着，落下两行泪，“......将军，那是我们曾经的家啊...我们也是属于斯泰希亚的子民，为什么就那样放弃我们了呢?啊?”

“......”

汉森和芦伯垂下眼，只觉得无地自容。

气氛一时陷入死寂。

一阵风刮过，吹起阿耐那头金色马尾，她缓缓站了出来，将汉森和那位白袍者隔开。

阿耐看着眼前这位五十多岁的白袍者，宽慰道，“您放心，我一定会拼尽全力夺回北疆城，让所有人都能够回家。”

汉森心头一震，他看着阿耐的背影，眼眸中荡起层层涟漪。这位六十多岁的老将军在这一刻似乎被某些回忆淹没，双眼渐渐失焦。

阿耐向白袍者保证，“我以生命向厄尔庇斯神起誓。”

一旁的芦伯听到这句话后，便抬眼看向阿耐的背影，内心在这一刻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中，掀起汹涌波涛。

芦伯想起当年，自己才二十岁出头，便被选入万人骑士团中，跟随汉森大将军一起去北疆讨伐萨沙。

那时候的芦伯满腔热血，天不怕地不怕。在临行前，芦伯和另外几名要好的骑士一起去了皇宫的【圣教堂】。

在【圣教堂】里，他们一起站在【厄尔庇斯】神的雕像前，虔诚地立下了骑士的誓言。

“我以生命向厄尔庇斯神起誓，此次前往北疆，定要赶跑萨沙，建功立业，守卫希亚!”

好友的欢笑声回荡在芦伯耳边，随后慢慢变成痛苦的呐喊声、撕裂声、哭吼声......

回忆里明亮的【圣教堂】也变幻为一片黑暗可怖的树林，眼前那条原本结冰的湖水也已经被无数滚烫的鲜血融化。

河水被血肉染成黑红色，缓缓向前流淌，弥漫着血腥腐烂的味道。

“......将军。”芦伯看着前方四十岁的汉森的背影，眼中早已蓄满泪水。

记忆中的汉森没有回头看他，芦伯只记得将军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久到他的肩头已经被一层白雪覆盖，然后融化成血水，从盔甲上流下。

最后，芦伯只听到汉森将军下了一道命令，“芦伯，投降吧。”

“......”

最终，万人骑士团以七百余人的数量，撤出了北疆城。

撤退前夕，北疆城下起了暴风雪，天地之间陷入死寂，只剩下狂风呼啸的声音。

风雪之中，二十多岁的欧勒拔剑指向芦伯，眼中全是失望，他厉声质问，语气哽咽，“芦伯!你忘了你自己在厄尔庇斯神像前许下的誓言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