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飞机时姜俞就感受到深秋扑面而来的寒意,江林人大多穿上了冬衣,穿着薄外套的,大多是像他这样外来的游客,或者说,游子。
离开这座城市的时候姜俞也才五六岁,还不是记事的年纪,因此他对曾经的出生地并没有太多感情。记忆力最深刻的莫过于幼儿园放学,如果是奶奶来接放学,就可以在街角处买上一串糖人,画得不算多精致,那却是一天里难得的快活。
不过姜俞这会儿可没什么伤春悲秋的心思,钟家靖在昨晚九点左右停止呼吸,现在已经送往殡仪馆,就等着姜俞去见那祖父最后一面。
姜俞出机场便打车,到地方之后祖母和钟末在等着,两人脸上完全看不出悲意,相反的,是淡淡的解脱。
二十三年来姜俞第一次踏入殡仪馆,和他想象中的差不多,阴冷而又肃穆,来来往往的人脸上神情各异,像是人生百态。
“一路上累坏了吧。”老太太迎上来接过姜俞的背包,朝某处抬了抬下巴,道:“在那儿呢,去看看他吧,要是真有在天有灵这种说法,他也该了却一桩心愿了。”
姜俞点头“嗯”了一声,慢步往钟家靖所在的地方走过去。
记忆中不可一世的老人家静默无声地躺着,面色平和且安详,倒像只是睡着了一样。祖孙二人之间隔了太多未见的年岁,导致姜俞现在只记得他在医院病重的模样,倒是与现在并无多大差别。
本来就没有多么深厚的感情,姜俞见过后便帮钟家靖把身上的白布拉至头顶,做了最后的告别。
因为几代单传,姜俞并没有其他堂亲,也没有什么叔伯姑妈,火化那天只有他们祖孙,父子三人。
从殡仪馆离开的时候老太太说:“小俞今天回奶奶那儿睡吧,床铺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姜俞从老太太手中接过自己的双肩包,说:“好。”
端着骨灰坛的钟末全程一言不发,姜俞也只当没他这个人,与老太太走在前面,聊着最近发生的事情。
钟家老宅在江林驻扎了有百年之久,姜俞惊觉它与记忆中好像并没有什么区别。他住的还是以前住过的房间,他以为自己早已经不记得了,进门后却比谁都熟悉。
老而不旧的床头柜上放着他三岁时和姜宛的合照,母子俩都明媚的笑着,仿佛那时候生命中还都充满着阳光。
祖母站在房间门口,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她说:“你和你妈妈的照片我都收着,从小不点儿一直到会背书写字了,我没事儿就拿出来看看,没想到一不留神我的宝贝孙子都长这么大了。”
姜俞笑笑:“离开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带走,好久没见过小时候的自己了。”
老太太翻看着自己攒下来的那些照片,这些年来唯一能够让她安心地东西,已经不怎么明亮的眼睛越发模糊了,一滴浑浊的眼泪落在照片里姜俞的脸上,“以前没什么值得你留恋的,你只要好好珍惜现在,快快乐乐地成人,做你喜欢的事情。”
姜俞眼睛发酸,他转过脑袋,小声道:“知道了。”
……
第二天葬礼倒是来了不少人,除却钟家寥寥无几的几个远亲之外,其他的全是钟家靖平生的那些个学生。
姜俞穿着殡葬馆提供的白衣,以家属的身份招待前来吊唁的人。
有趣的是,在场的亲属大多表情默然,反倒是那些外人,脸上是姜俞意想不到的真挚的悲痛。
说了一上午的客套话,姜俞口干得不行,正要去喝口水,半道上却被人叫住:“姜俞?”
说话人有几分眼熟,姜俞愣了一下,问:“您是?”
那人伸出手,自报家门:“林寻。”
姜俞恍然大悟,这不就是当初班导推荐的那位林教授。这位林教授身为钟家靖究所的一员,一篇相当重要的论文被钟家靖死死卡住,目的就是为了让他拒绝姜俞的导师面试,想要把姜俞逼上绝境。
姜俞与对方握手,尊敬道:“林教授好。”
林寻找姜俞搭话可不是为了叙旧,他直奔主题,问:“没几天就考试了,听少白说,你打算跟着江宁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