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是在反复挣扎后才咬咬牙下定决心请吃饭的。

跑高档小区，他时常对着外卖单上的金额咋舌，以前不怎么上网的他很难以想象有钱人一餐外卖可以点大几千。

这是他们父女数个月的生活费了。

而自己请这两个少年，也得是常跑的商圈里那种吧。

看出了姚自立，奚谦益就准备拒绝。

可姚姚用小手拉着陈婧杉的裤脚，“姐姐，一起次！”

“是啊，走吧，刚刚送的这单是比较出名的一家料理，我送过很多次，你们小年轻应该喜欢的，要不我们就去这家吧？”

小年轻。

可明明姚自立看着也不大。

却在心态上已经没有了一丝年轻人的模样。

奚谦益斟酌了一下，“别去那么远了，我电动车也快没电了，我们就去站点吧。”

“我是第一次跑，也不知道那边有什么好吃的，你带我们吃个好吃的吧？”

他的理由充分，而比起高端料理，姚自立也确实更希望省点钱，因此听了奚谦益的建议。

“我知道有家炒饭很不错，量大，我和姚姚吃一份就行。”

“还有家水饺，味道很好...”

此时雨已经停了。

一起骑往站点的路上，每逢等信号灯的时间，姚自立就给两人介绍着站点附近的吃的。

姚姚则对着两人不住的挥手。

暴雨霶霈之后，总是天光大亮。

即使是晚上，那些白天拨开乌云才能见到的景色，是雨后独有的夜色。

天空被洗涤过，尘世也被洗涤过。

对在外奔忙的人来说，雨过未必有天晴，但一定有风景。

......

最后四人选择了水饺。

多少都淋了点雨，吃点带汤汤水水的也舒服。

小份10，大份15。

小份得有八两，足够向禾城的一般成年男性吃饱了。

奚谦益和陈婧杉各自要了一个小份，因为知道最后三三也会吃不下，奚谦益相当于是吃一个大份。

姚自立父女是共吃一个大份。

这家店的饺子皮薄馅大，得有20多克一个。

对于姚晴来说吃不了两三个。

“带你们来吃我们一般人填饱肚子的东西，实在难为你们了。”

等饺子的时间，姚自立并没有多问奚谦益送外卖的原因，只是在送惯了高档小区的外卖后觉得水饺不是奚谦益两人该吃的东西。

从前他可不会这么想，他甚至觉得大家吃的都没什么差别。

现在看多了富人的外卖，他心态有些失衡。

“人和人有什么区别？吃的好与坏都是一顿，要的不就是填饱肚子？”

从谈吐上时时区分彼此之间的阶级，奚谦益能看出上他应该早早就步入社会而且过的并不容易。

“你看姚姚这么可爱，你就不应该请我们吃什么所谓的高档食物，多多攒钱让她过的好一些才是。”

这话隐隐点出的就是带女孩出来一起送外卖很不安全。

闻言他也是长叹一声。

“哎，我当然知道。我没本事，但不能让姚姚再像我一样。”

姚自立看了女儿一眼。

她也听不懂这些，还以为爸爸要和她玩，仰着脸吃着饺子摇头晃脑。

看到女儿的笑脸，他也知足了。

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能听他说话，所以即便是对着两个陌生人，他也打开了话匣子。

中学因贫辍学，开始到大城市打工。

什么工作都做过。

攒了些钱，20岁结婚并有了姚姚，结果一个月后她妈妈就拿着家里所有的钱不知所踪了。

他今年也才24岁啊。

上一份工作是在工地，姚姚就一直待在宿舍，工友们的妻子轮流照顾。

可总有歹毒的妇人，想伤害姚姚。

为了能随时陪着女儿，在以前工友的介绍下他从先团上线的第二天就开始跑起了外卖。

赚的既比以前干工地多，还能一直带着女儿，就是有些风吹日晒。

他也想好，恶劣天气找个临时保姆照顾，他出去多跑跑。

说到一桌上都沉默之时，一个电话打破了僵局。

“姚哥，看病的钱我会尽快还上的。”

“身体重要，你先安心看病...”

两人聊了也没几句话。

姚自立放下手机，苦笑。

“和他比起来，我算好的了。这孩子才19岁。”

“刚出生和妹妹一起被父母抛弃，未成年时候妹妹得病，养父母不想给她花钱治，这孩子就带着妹妹走了。

流浪了几年，赚的微薄收入都给妹妹治病了但根本不够，人还是走了。

我们俩是一天进的骑手群，前些天他出了车祸进医院抢救。

肇事者找到了，可也是个连医药费都拿不出的。

护士跟我说在救护车上他还在念叨有一单没送完。

到了医院更是说自己命不值钱，不治了。

医生打开他的手机联系家属，可手机里一个家属都没有，找来找去才联系上的我。

你们能想象吗？和他关系最近的人是一个仅仅认识了几天的同事。

那天我凌晨接到医院电话的。

他外卖送的很远，医院都不在这个坊了。

打车要200，我是骑了1个多小时车过去的，回到家天快要亮了。

把能动用的钱基本都借给了他。

我好奇问了一句他为什么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

他说不想给任何人带来麻烦，所以不去接触任何人。

可留不了多久我也得离开，因为我还得继续我的生活。

我只能说如果送外卖送到那附近再去看他。”

听到这，奚谦益想说一句生活不易，却又没资格轻描淡写地说一句生活不易。

毕竟这一世他是那极少数的好命人。

所以，真的是大家不努力、不愿意努力吗？

能有多少人是有努力方向的，或者说努力是有用的？

纵使吃得苦中苦，依然还是人下人。

用尽了全力过着庸碌的一生，乃至苦难的一生，才是绝大多数人生活的真相。

接着三人又陷入了沉默。

场中只有缓慢吞咽饺子的声音清晰可闻。

没有与姚自立争抢最后的买单，走出店铺后奚谦益开口问道：

“能带我们去看看你说的那个少年吗？”

“坐我们的车，你电瓶车就放在站点好了，等等我们也要回来拿车的。”

姚自立在犹豫了一下后点点头。

“可以问一下你们是想去帮那孩子吗？”

奚谦益没有点头，而是说起了一条内容。

“先启有相关规定，只要是签了合同的骑手出了事故，在无责情况下会全权负责处理善后工作，包括医疗赔付问题。”

“这真能拿到吗？不是说给别人听听的吧？”

对于姚自立他们来说，只知道该赚多少，能赚多少，这些不涉及金额的内容条款基本都看不懂，权利、义务一概不知，很容易被骗。

也是他们很容易荒废时间，卖了力气却一无所获的原因之一。

“这是合同，白纸黑字写着的，这么大的企业，总不至于骗你们。

而且，关注员工，哪怕是兼职员工，这对公司来说是一项赚名声的好事，价值是看不到的大。”

虽然不是很理解后半句话，但肯定能得到公司的帮助他听得懂。

“还有这好事？怪不得同事们都在说这个外卖工作怎么怎么好，以前工地上的工友们全都想改行了。”

姚自立父女坐的是保镖们的车。

即便如此，他也是小心翼翼，连连按住女儿因为好奇想摸而伸出的手。

这样的小事本来麻烦不到许若丹，她正为外卖的火爆而忙的不可开交。

帮着走个申请，随便一个助理就能处理。

但为了让她休息一下，奚谦益强制让她来处理这件事。

外卖哪有什么事必须她亲力亲为？

她只是不放心要守在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