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饱了饱了。”望着自己面前已然只剩下汤水的餐碗，李云东这才是将筷子和汤匙搁置到一旁，抽出两张纸巾擦了擦嘴角沾染的油腻，遂又将视线抛向任君仙那边，见她还是慢悠悠地动着筷子，不禁感慨道：“说实话，你们女生吃饭是真的挺慢的，换我的话，只要认真起来，这碗面五分钟之内解决干净。”又是补充道：“我这不是在催你，就突然想到这回事儿而已，你继续吃你的，反正不急。”

“嗯。”任君仙微微颔首，拨开耳畔的一缕发丝，将口中的食物咽下后，才是说道：“吃饭不是闪电战，不用讲速战速决的，吃快了也只会导致消化不良，血糖升得也快，不利于控制体重。”

“咱们读高三的时候，老师可不是这么说的。”李云东撇撇嘴，摆出痛心疾首的表情说道：“同学们，距离高考没剩多少天了，要抓紧时间学习，每一分每一秒都要利用起来，你看那谁谁，吃饭的时候都在背单词，大家要向他学习。”遂又手指敲了敲桌面，像是在模仿教师敲黑板以唤起学生注意力的动作，有些腼腆地笑道：“不好意思啊同学们，咱们讲完这道题再下课啊，吃饭晚一点无所谓的。”又是推了推根本不存在的眼镜，板着脸说道：“咱们利用午休时间讲一讲这次的卷子，大家快点去吃饭，早点集合我们早点开始。”最后才是耸耸肩，无奈地说道：“你看，个个巴不得连饭都别吃了，我还记得自己每次都是和其他哥们儿一起竞速，看谁先到食堂。”

“高三这种时期是没辙的，那是特例。”任君仙神色淡然，说道：“对于大多数一般人而言，高考可能就是改变命运的唯一门票，用短期的肠胃病，换一个更光明的未来，怎么算都是不亏的。只不过绝大多数人，在当时理解不了这个事实而已，他们只觉得自己为什么要受苦受难，而当他们醒悟过来的时候，往往已经是挨过社会一顿顿的毒打之后，这时候再后悔也没有意义了。”

“这倒是真的，所以这方面我很感谢我老姐。”李云东的眼神变得有些悠远，感慨道：“她有耐心把高考的重要性给我讲个明白、说个透彻，倒像是个真的人生导师。反观现在很多老师，满脑子都是怎么让学生提高成绩，而没有花时间告诉学生为什么必须要提高成绩、为什么必须要上个好大学，虽然谈不上本末倒置，但总归是有些空洞。就像是一个没有指导思想的政党，全凭军事化管理养成惯性，但本质上不过是一团散沙。人军队在军事化管理的同时，还用爱国主义教育来塑魂赋能呢，现在的考生哪有什么类似的军魂，喊两句口号就当洗脑了，所以一散场又成了乌合之众。”

“现在的师生关系和古代毕竟是有很大差异的。”任君仙的筷子在面汤中划过，荡起淡淡的波澜，说道：“在很多人的眼中，今天师生关系其实就是一种雇佣性质的关系，学生付钱来听课，老师收钱来授课，所以你不要讲什么尊师重道，也不要谈什么感情交流。当学生的认真听课，当老师的认真讲课，只要能做到这两点教育就能成立，愿不愿意学、学不学得好是另一回事。我们高考那会儿是正好是选课走班的试行时期，这个问题可能还没有那么明显，但现在选课走班的模式全面落地，师生关系的疏离已经渐渐肉眼可见了。因为在这个模式下，对学生来说，就没有一个足够稳定的精神锚定物了，就像是总在流离失所一样。你会发现，到时候学生非但对班级或者老师没有归属感，甚至对学校都没有足够的归属感。”

“虽然也有导师制这样的设计，但导师的存在，说白了就类似于原本的班主任，在大学这边可能更近似于辅导员吧。一名导师在担当任课老师的同时，也担当十名左右学生的导师，对学生的生涯规划、学习情况、心理状态等方面进行指导。”任君仙微微垂下眼帘，缓缓地说道：“导师靠谱不靠谱，看他个人；你听不听导师指导，也全看你个人。所以从机制建设上来说，导师依旧未必能成为学生的锚定对象。其实严格来说，现代教育体系下，极少有老师真的能成为学生的锚定对象，能让学生毕业之后还来多次看望的那种老师，实在是少得可怜。就像我们读过的那些班级，开同学聚会你会去吗？说去看望老师你会去吗？连开口号召的人都没有的。”

“这倒是事实，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李云东摇摇头很是感慨，又是补充道：“但有一位老师我一直记得的，高中老师叫什么我都快忘记了，但这位小学老师我一直记得清清楚楚。”

“教语文的那位？”任君仙立刻反应过来。

“对，当时他是班主任，戴个眼镜，瘦瘦高高的，送了我一本奥数习题。”李云东露出几分怀念的神色，说道：“我现在还记得那本习题里有道题，讲的是一个人和一辆车在两个点同时出发，人在前面走，车在后面追，那么车追上人需要花多长时间，具体的速度倒是记不太清楚了，反正那本书到现在还在我老家的房间里。我之所以对数学感兴趣，可以说，都是这位老师一手促成的，可惜没走上这条路，要说遗憾也挺遗憾的。”

“但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倒是把你栽培出来了，语文老师教出了一个小说家，也不失为一桩美谈。”任君仙微微勾起唇角，又说道：“但我不太明白，他也不教数学，当时为什么要送你一本奥数习题。”

“这个我也记不太清楚了。”李云东忍不住拧起眉毛，摸了摸下颚，说道：“可能是因为我当时已经展露出惊人的数学天赋，他看到了我身上满溢而出的才华？但当时我更喜欢语文啊，我还记得有次写日记拿了个五星评分，高兴了好一阵子呢。数学的话，成绩好也算好吧，但小学数学有个什么难度，挺不可思议的。”

“至少是个好老师。”任君仙不如李云东这般感同身受，但不妨碍她对此做出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