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们就出去了。
吃东西会让她的肚子很难受,但是她从来没见过糖果,还是吃完了,糖和血一样甜,连沾在手指上的那点甜渣子也吮完了。
这时男人带着那个白大褂的人又走了进来,她看着这个陌生白大褂,她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看起来很和蔼很温柔。
她伸出手摸了摸这人的衣角,白大褂也很疼惜地揉了揉她的脑袋,带来自带的丝巾,擦干净她脸上的食物渣滓。
然后白大褂给她打了一针药。
随着药水慢慢推进身体里,女孩忽然感觉肚子分外疼,她脸上的笑终于维持不住,她一边哭,一边把吃过的肉,菜,水果,蛋奶,糖,血,和部分内脏碎片吐了出来。
“啊……啊……啊……”
她无声地哭泣着,哑了的喉咙只能发出嘶哑难听的声音,白大褂温和地亲了亲她的脸蛋:“不疼啊不疼啊,忍一忍就过去了。”
“爸……爸……”
肚子疼得要裂开了一样。
她趴在地上,用力伸手向那个男人,努力地想要爬到他的身边。
看着男人神情复杂的脸,她抱住男人锃亮的皮鞋,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爸……爸……你……回来啦……”
“疼……糖……真好吃……”
男人咬了咬牙,转身走了出去,他的身影在女孩越来越模糊的视线里迅速坍塌,变成一片没有色彩的虚无。
不知是死是活的女孩被白大褂抱起来,白大褂坐进了车里,她的父亲手里攥着一把光鲜的钞票,恭敬地送他们离开。
听着他们轰隆作响的马达,男人忽然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那个……”
“你还有什么事吗?”白大褂的女博士冷漠地问道:“我的时间很宝贵。”
“亲子鉴定……”
金发蓝眼的漂亮女人瞥了他一眼,冷笑道:“她是你亲生女儿。”
男人数着钞票的手顿住了。
“你不是说过无论是不是亲生的都给我们吗?你不会想说你反悔了吧?”女人关上车窗,女人女孩两张漂亮的脸,带有致命异性吸引力的脸消失在车窗后。
车子很快地开了出去,男人猛然醒悟,他追在车子后面,大声地哀嚎,求她把女儿还给他,女人只是从后视镜里冷冷地看了一眼,像打量一只蚂蚁。
“博士?”司机不太放心。
“开点车载音乐吧,除一下噪音。”女人伸了个懒腰,像抱着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抱着怀里这具小小的尸体。
“睡吧,小可怜,等你醒过来的时候,你会有一个全新的人生。”女人轻声道,不久后她的呼吸声轻轻喷洒在女孩僵硬冰冷的脸颊侧,她也睡着了。
这时,墨白醒了过来。
她每次做这个梦做到一半就醒了。
对于这个梦,她醒过来记不清里面具体的情节,但是开头结尾都记得很清楚,所以她觉得应该是同一个梦。
她很想回忆起完整的过程,但没有一次成功过;有一次她在修养时,出于兴趣,告诉了楚斩雨自己做的奇怪的梦。
楚斩雨却一脸神色复杂。
“有些梦,回忆不起来,也无所谓吧?”他支起嘴角,笑了笑,“反正又不是现实,回忆它干嘛?”
墨白点了点头,看向窗外,这是地球上的瓢泼大雨,火星上很少有这种模拟降水;人为种植的树木竞失葱茂,似步入深冬一般惭愧凋敝,她看着那模糊的风雨飘摇,总感觉这场景似曾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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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会这么说呢?楚少将,不是和你说过吗,培养人造战士,就是像培育‘军犬’一样,军犬不是人类,如果不派上用场的话,就得不到狗粮了。”
“因为……他们是我的朋友。”
从再次睁开眼那天起,楚斩雨就是地狱里的人了,原先他的梦想就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可是到如今他孤身一人,已经没有可以保护的对象。
他以为会成为他家人的薇儿,最终也离开了他;大概也是一场捉弄他的骗局,让他狼狈不堪,丑态百出。
“活下去。”
活着的人必须活下去,带着死者的那一份一起活下去。
冰箱里还放着的半块蛋糕,玩具上亲手写的名字,洗衣机里她的衣服旋转着,微风轻轻地吹着小号,什么都还在那里,却感觉什么都没有了,想把自己的心胸肺腑都扒开,无声的酸楚让他想要蜷缩起身体,无声地哭泣起来。
他已经没有亲人了,只有现在这些朋友;楚斩雨很清楚友谊是没办法把他从这个地狱里救出来的。
可是在听到麻井直树毫无光彩的前半生,沧桑过后墨白细声细气的小情绪,那三个家伙的口无遮拦,他忽然是那么想要保护他们,拼了命也想。
“我觉得,能保证让他们活下去,就是我目前唯一能做到的事了。”楚斩雨低声道:“我确实不想再看人死了。”
听了这么一番充满人情味的话,威廉很意外地扫视着他的脸:楚斩雨黑发白肤,克莱因蓝的眼睛,除开目光,五官没有攻击性,看起来就像只温顺的布偶猫。
“一会我请你吃顿饭。”威廉留下这句话,视频也挂断了,然后终端咔地一声退出了视频会议,同时预约餐厅的讯息也发到了他的终端上:这是要找他单独聊的意思。
维萨在旁边等了一会才上来询问他:“怎么样?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楚斩雨摇了摇头,对维萨说:“我把家里的钥匙给你,你搬到我那里去住吧,你这里应该已经不安全了。”维萨正想问为什么,楚斩雨却“我们不必多言此事”的表情,把智能钥匙交到了他手里。
曾经的楚斩雨是被军委养大的,长大了又为现在的军委奔前赶后,而军委的人显然不能胜任父母的职位,他们给一个孩子的爱精打细算,不多不少,刚刚好。
没有把他爱成一个健康乐观的孩子,也没有伤害他到极其憎恨人类和政府,正好卡在这个边上。
以至于他对政府忠诚到有点愚忠的程度,当然也能看到军委内部某些不可思议的腐败;他对军委颇有微词,但是非常维护军委,不容许任何人冒犯现有政府的威严,不愿意看到民间有反对政府的声音。
在这一点上,威廉对他比较了解,十分放心他这个人的性子,就算人民和政府必有一战,楚斩雨肯定会帮政府压制反抗,在他眼里,没有什么比社会秩序稳定更重要的。
“就算是布偶猫,也是一只可爱的,听话的,关键时候又能看家护院的布偶猫。”威廉如此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