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瞻宇当然也看到了,他没什么表情,只是对我笑了笑,像个无奈地看着孩子打翻牛奶的父亲——我宁可他在现场骂我一顿。
之后的事情,就是楚瞻宇被判死刑,然后塔克斯基地突发爆炸,泰勒博士身亡,连带着他们的儿子凶多吉少,楚瞻宇少将被即刻送往事发地点……他死了。
连一块尸骨都没能找到。
没人知道那时究竟发生了什么,诚三郎不顾一切地找到我,他揪着我的领子破口大骂,和我直接打了起来。
一个青年男孩子的拳头和他的眼泪,雨点般打在我的身上,他脸上的眼睛哭了,我的心里的眼睛也泪流不止。
我忍着痛,眼睛泛红地看着他。
“诚三郎……我……”
“别那么叫我!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我才没有你这样的兄弟,果然,他们说的是对的,你和爸妈一模一样,一看就是他们的种!你走开!滚啊!!!”
他是个稳重单纯的孩子,我头一次看到他这么愤怒的模样。
当晚他就换了所有的联系方式,拒绝我的包括薪水学费在内的所有帮助。
我和他单方面失去了联系,连他的养父母也找不到他。
我和爸妈像吗?
或许吧。
我或许真的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他这么说,无疑是扎在了我心最柔软的一块肉上,被最爱的人这样辱骂,比万箭穿心还要痛苦。
但是就算让我重新选择一遍,我还是会选诚三郎……他其实从未真正了解过我,不知道他在我心里有多重要,值得我拿自己几十辈的命去换。
诚三郎,你知道吗?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是唯一能证明我是藤野拓真的存在,在最狼狈的岁月里,幼小的你就像快溺死的我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
让我在最苦最难最屈辱的时候提醒我自己:家里有人需要我,有个孩子等着我回去,在这个糟糕得不能再糟糕的故事里,我并不是孤身一人。
是啊,我知道要记得别人的救命之恩,可是我当初早就想死了,想要活下去,只是因为唯一的弟弟罢了。
如果我坚决不说,我真的很怕诚三郎你有个三长两短,或者丢掉性命,那时我真的会绝望,会疯掉,一定会自杀。
我对他的爱早已到了偏执的地步,用兄弟之情来形容都有点轻了;他就是我活着的一切,如果他死了,我的人生也没有意义,再也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了。
之后,我一遍又一遍地拨打着那个空白的通讯,听了无数次未知的忙音,托了无数人去寻找他的消息,只要能找到他,就能在很多地方给予他帮助。
被大学辞退的他,躲在一家咖啡馆打工,我看到他身形憔悴,每天朝九晚五的样子,心想我从没让他吃过这样的苦,恨不得马上把他带走。
但是如果我出面了,他说不定就又会消失不见,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不是在和我赌气,是真的想和我断绝所有关系。
好吧。
诚三郎,如果和我老死不相往来,是你的心愿,那就这样吧,毕竟从小到大,你的愿望我没有一个不满足的,包括让我活着这件事,我也做到了。
我偷偷找到管辖当地的长官,每个月给他一笔丰厚的钱,让他尽量不明显地关照他,尤其是别让某些社会群体找上他的麻烦,而我自己则完全隐身于幕后。
我成宿成宿地做噩梦,梦到楚氏夫妇死亡的面庞,他们哭着问我为什么背叛他们,梦到愤怒不已的诚三郎,他问我为什么要当白眼狼,我本来就很衰弱的神经,被这些噩梦弄得更加疲惫不堪。
负罪感日夜无休地缠着我,我甚至开始出现幻觉,分不清现实和臆想。
你的状态已经不适合工作,科研部的人和我说:你需要休息。
休息。
对。
休息,我想好好睡一觉。
于是,我闭上了眼睛,装在冰柜里的身体在低温里陷入了长达近百年的休眠。
冰天雪地之间,只觉得过去的往事,就像在狂风里消逝却又不断涌来的阵阵飞雪,每一朵雪花都能把我逼入雪崩的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