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排整齐的书排列在实木书架上,小说区有《战争与和平》《茶花女》《牛虻》《三个火枪手》《基督山伯爵》爱看的理论专区有《自然的魔法》《汤川秀树合集》《几何概论》《昆虫记》《果核里的宇宙》……书架零落错杂,有的久无人看,积满灰尘,日光下布,如冷冽的目光。
眼前又出现了图书馆。
为什么又回到了这里?
陈清野不知道自己能否在没有其他人帮助下走出这里;楚斩雨先前已经告诉他,不要把任何事情当成真的,至少表面上不能露出破绽,自顾自地往前走就好。
一想到这里,陈清野麻木向前走的时候,每穿过一排书架,都会感觉书页和书架之间的缝隙里有一双偷窥的眼睛,在默不作声地打量着他的行踪,目送他远去。
这种感觉简直让人头皮发麻,就连素来镇定的他,也几乎要拼尽全力才能不露出崩溃的表情。
不过仔细想想,自己人生中可以被称之为害怕和恐怖的存在,居然是在图书馆没日没夜复习的时候,陈清野胡思乱想:他人生走的太顺了,痛苦都乏有可陈。
到底还要循环到什么时候,陈清野看了很久一成不变的景象,他也一成不变地走着,一次又一次把眼前的墙当做不存在,一次又一次撞了上去,而且每一次撞,他都能感觉到疼疼疼。
他想起和楚斩雨分别时的场景,他们碰到的是个实验体小女孩的模样,而自己如今是把持实验体程序的组长,它们若是怀着报复的心思来,自己的确是首当其冲的人选。
在他眼里,实验体就是实验体,好比以前用小白鼠试药的科学家不至于想和小白鼠发生什么,陈清野就是这样。
以至于他第一次偶然发现有人在做一些实验之外的事情时,大发雷霆,不顾有人在旁边阻拦和求情,冲上去就是啪啪两个耳光,打得那人敢怒不敢言。
他扒了那人的白大褂,把孩子一裹,放在推车的担架上抬走了;实验体破碎的哭泣声间断地响起,陈清野忽然发现这是个男孩子,他有点意外,不过想到有些人只是出于发泄,也就不意外了。
男孩想哭不敢哭大声的啜泣,让陈清野烦不胜烦,主要来自他对手下人的不满:有空闲时间不去整理研究数据,有时间在这里搞没必要的事情。
“别哭了。”陈清野冷冷地说道,不顾男孩颤抖的痉挛,推车的护架升起,男孩被机械臂丢到了实验舱的平台上。
他临走的时候,和男孩对视了一眼,男孩纯真漂亮的眼睛,像一只柔弱聪慧的小猫,滴滴答答地落下珍珠般的眼泪;他是条任人揉圆搓扁的小生命,任何人都会在欺凌他身上找到稀缺的支配感。
陈清野深知不能对他们怀有什么同情心,不然呆在这培育中心无异于阿鼻地狱,可是那孩子看着他的眼神太纯净,一点被人世污染的杂质都看不见。
他走出去很远,又带着人转了回来。
让人拿了一份涂满芝士和奶酪的双层面包给他,这对于终日困在实验舱里的笼中鸟来说,是从未见过的美食。
陈清野戴着防护装备将手伸进实验舱内,面包放在他戴着的手套的手上。
男孩脖子上拴着束缚链,四肢并用地爬过来,舌尖擦过柔软的奶酪,眼睛像风中烛火一样亮起来。
“谢……谢……”男孩口齿不清地说道,似乎是害怕被嫌弃,吃完面包后,还仔细舔干净了手套上面所有的食物残渣,讨好地望着眼前这个素不相识的男人。
陈清野本来冷硬的心动了一下。
三天过后,陈清野从手下人那里得知了那孩子的死讯。
没能承受住下一轮药物的实验,排异反应太严重,活生生疼死了的;之前那个被陈清野揍过的男人小声说:早知道死这么快,那天该多玩耍一会的。
陈清野把那人扇得满嘴血沫,他一脚踩在了那人引以为傲的裤裆上,冷漠地宣布了判决:我在科研部,我在培育中心,不需要小头控制大头的败类,你得罪了我,陈家不会让你有机会在任何地方任职的。
“现在立刻收拾东西,给我滚蛋!”
当时的阿黛尔凑过来劝道:太过火了吧,一个实验体而已。
“不止是实验体,他所折射出来的,是一个人,一群人阴暗的欲望。”
陈清野低声道:我希望科研部能真正成为推动人类向前进步的光明之地,我知道我们踩着无数孩子的尸骨,但是至少让他们的骨灰有些意义,不要再给他们添加除了实验之外的伤害了。
目前的痛苦,已经足够了。
阿黛尔笑道:虽然是这么说,但是您也救了很多人,功过相抵。
陈清野苦笑着摇了摇头:账不是这么算的,而我早就做好被钉在人类科学史耻辱柱上的准备了要论迹不论心,抛开科技进步不谈,可我们的确满手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