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的,没事的……”
他替妹妹拍着后背:“很快就到了……”
地道尽头终于出现了亮光,男孩双手不住地颤抖着:那是自由!
渴望已久的自由啊!
只要从那里出去,就再也不用忍受着实验带来的痛苦,再也不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的内心激动不已,终于能得到自由了!他费尽心思挖的这条地道,终于派上了用场,他等着这一天已经太久。
那时,他感觉从此以后,自己的人生即将一帆风顺,外面的天空灰蒙蒙的,空气有些浑浊,少年却觉得美极了。
“小白,虽然都说外面很危险,但是我们两个在一起的话,冷也好,饿也罢,都算不了什么的。”男孩展开双臂,迎接着穿过袖口和衣领的微风,感觉畅快无比。
小白却没有回应他。
“小白?”
男孩疑惑地转过头。
一阵炽热的血雾从他身后扬起,然后一阵铺天盖地的无害化清洁剂的水汽掩盖了他,身后有人忽然重重地踩着他的背,将他压倒在地,坚硬的军靴后跟咯得他痛呼出声,然后一件厚实的军装盖在了他的身上,不让他被溅出来的血碰到。
有人拿起了他的手腕。
“TX3890,找到了。”
穿着绿色军装的男人一手持枪,一手拿刀,刀上一抹紫黑色的血污,他嫌弃般地把刀上的血抖落干净,然后头挨着对讲机说话:“嗯,没什么,两个实验体想跑出去而已,这会已经捉住了,不过有个已经变异了……您不用担心,我已经解决了。”
与此同时,一颗属于女孩的头颅从男人刀上慢慢地滑落下来,摔在男孩身边,这颗头颅有着黑白相间的头发。
那是小白。
“楚上尉!”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男人挪开了脚,不知是谁提起了少年的衣领,他被迫转了个身,看见了地上完全变异的躯体,切面还滋滋滋地冒着绿油。
男孩完全麻木了,他无法接受上一秒好端端的人,下一秒就凄惨地死在眼前。
在被人捆上绳子,带走的前一刻,他无意间瞥到上尉裤脚下隐约露出的编码,和他一样,只不过是A开头的。
为什么……
为什么他也是实验体……
为什么他能自由……
为什么实验体要伤害同为实验体的我们……他想不明白,怎么也想不明白。
“土壤已经被暴走异体污染了,他们这样子跑进地道,那感染液气都弥漫整个地道了,没一个变异才怪,要是不自作聪明,没准还能活下去,不至于死这么惨。”
上尉走到另一边,他笑着和自己的上司打通讯:“哈哈,您想什么呢?当然没有挖出去咯,这两个小家伙,笨得很,挖没挖出门堂也就算了,居然挖到第二层士兵驻扎的地方了,我住的地方就在旁边,我正愁找不到他俩,结果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TX3890
“原来那时的孩子是你,你还活着。”楚斩雨回忆起来。
“我没死成,失望了?”维萨讥讽道。
“不,你能活下来,实在是太好了。”楚斩雨低声说道,没有看维萨的眼睛。
维萨被他的话几乎逗乐了:“不是,楚少将啊楚少将……这正人君子的面具戴久了,还真成你脸了?”
楚斩雨面对维萨堪称尖酸刻薄的讽刺,他的脸上看不到败露后的惊慌,也看不到尴尬,欣慰的神情在维萨看来不似作假。
“也许是吧……”
楚斩雨摸了摸自己的脸:“面具戴久了,也许真的成了我的脸了……”
他酸楚地笑了笑,手指勾住自己脸部的边缘地带,似乎要撕下这张脸皮一般。
两人沉默着走了许久,楚斩雨的眼前突然被一阵微弱的亮光惊得如梦初醒,只见那竟然是一堵墙,在地底反射出清幽的银光。
除了不知源何的换气扇嗡嗡声响,在走到墙前的路上只有寂静如死,维萨温柔了一点的声音响起,把沉吟许久的楚斩雨倒是吓了一跳,“到了。”
“这里是什么?”
“我没有身份认证,没进去过。”
“你不是这里的主人吗?”
“这里的身份认证只有杨树沛中将和你。”维萨走过来,抓着他的袖子把他拉到测试仪器前,楚斩雨正不知如何是好,仪器上弹出一根细小的摄像头,快速地拍下了脸部信息,随后整堵墙发出滴的一声响。
维萨冷着脸,一把抓住楚斩雨后脑的头发,把他的下巴往上一抬。
这人的力气不小,刚刚楚斩雨感觉到了,他再度扫视了一圈维萨的全身,下意识地问道:“你是……安东尼的克隆体?不,你是采用了他基因的人造战士?”
“bingo!”
维萨抱臂退到一旁,揉着自己拉他的手臂:刚刚他拖楚斩雨时,楚斩雨自然也条件反射地回拉,力气之大,好悬没把维萨自己肩膀卸了。
绿光过后,摄像头缩了回去,一只蛇形的探测器探出脑袋来,红光扫描过楚斩雨蓝色的虹膜,与其相连接的光电讯号一一比对,标志着机械中枢的按钮蓝光亮起,照得地底的楼梯空间如深海一样幽蓝。
维萨看了他一眼,让开几步,墙壁缓缓地移开,这么近的距离也听不见地动山摇的大动静,想必应该也不会惊扰到上面的人,楚斩雨微微放下心来。
墙壁洞开,里面别有洞天,不闻其景,先听其声,一阵哗哗的清脆水声流淌进他们两个人的耳朵里。
“走吧,进去看看他给你留了什么。”维萨率先走进去,在黑暗里他借着手电筒勉强看清了眼前的景色,不由得发出阵阵惊呼。
楚斩雨夜视的视力不错,也看清楚了眼前的景象,对他来说就是惊悚了。
手电筒单薄的光,照亮了巨大实验箱子里一张又一张脸,他们都有着混血儿的面容,乌木般的头发,蓝色的眼睛,盒形的优美鼻梁,从左到右,他们面孔的年龄在慢慢增长,简直就像是看着一个婴孩长大成人的全过程,维萨也变得一言不发,他把手电筒递给了楚斩雨。
他们好像是误入地下神庙的盗墓贼,面对着一座座沐浴在喷泉里的大理石雕像,雕像描绘着同一个俊美的少年,呈现不同的人生阶段:有的单纯稚嫩,有的温柔妩媚,面若好女,有点身形褪去雌雄莫辨的青涩,抽条拔穗,已经长出男人的模样。
还是维萨率先打破了平静,他咳嗽了两声,故作轻松地说:“好眼熟的长相,会是谁呢?楚少将,你有什么头绪吗?”
楚斩雨没有理会维萨的插科打诨,他伸出手,抚摸着这巨大水箱的玻璃壁,眼里浮现出目眩神迷的神情,像是虔诚的修女看见了天国信仰的主的景象。
他的动作引起了里面的注意,不知多少个“克隆体?”的蓝色眼睛,同时看向楚斩雨这一边,然后他们全都动了起来,像鱼一样摆动着自己下半身子,尽力地贴到楚斩雨的身边,目不转睛地和他对视。
它们,亦或者是他们?脸苍白如尸体,可是苍白的皮肤却不见丝毫萎缩和变质的痕迹,有的眼含热泪,泪水消散在水中,有的好奇地张望,有的笑眯眯地弯着嘴角,尽管眼睛里看不见一点笑意。
维萨很快发现了这些东西不对劲的地方,靠近了才看清楚他们身体的异样。
比如距离楚斩雨最近的这一只,他的手被布满薄膜的蹼所代替,脖子上长出不断翕张的腮,从里面呼出一串串晶莹的气泡,简直像传说中美丽的鲛人,然而没有皮肤覆盖的腹部却破坏了这种观感,五脏六腑全都被一根根粗壮的肉管子连接着,心脏和肺叶还在不断地搏动着。
其余的也没好哪去,要么缺胳膊少腿,要么畸形得污染眼球,要么干脆就只剩一个头过拖着一堆肉过来了,维萨在进来之前也万万没想到会是这副景象。
“我的老天爷。”维萨摇了摇头。
“你们真漂亮。”楚斩雨靠在玻璃壁上,对他们每一个人轻声说道:“费因。”
“我还以为是他给你准备了什么惊喜,没想到是惊吓。”维萨一言难尽地说。
“是杨中将让你带我来这里的吗?”楚斩雨问道,维萨点了点头。
楚斩雨笑了:
“不,杨,这确实是惊喜。”
楚斩雨低声说道,顺着墙壁拍了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