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还好吗?
不能这么说,他看起来样子就不好,简直是没话找话,该说一些表示我关心的话。
说……我一直很担心您?
听起来感觉强调过头,有点虚伪。
一眨眼的时间里楚斩雨想了十几个回答:“您好好休息,那边的事情有我们。”
“统战部我当然说信得过的,不然也不可能躺在这里当闲人,哈哈,对了,这将官的礼服穿着感觉怎么样?”
杨树沛大概是感觉到了他的无所适从,主动绕开话题松缓气氛。
“挺好的。”
新裁的礼服穿在身上,楚斩雨低头看着自己的全身,感觉在这么一套衣服的束缚下,手脚像是从什么地方找来重新装上的,陌生得可怕。
“您…不是找我来谈谈布兰度的事情吗?那个……死而复生的男人。”杨树沛避而不谈的样子,让楚斩雨又情不自禁地担心起里面有不为他知的隐情。
“哦哦哦,你看我这记性,说好聊正事,看到你一高兴就给忘了。”
“行吧。”楚斩雨无奈。
在拿来视频带子后,主治医师受杨树沛的要求,离开了病房。
病房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楚斩雨放了那段视频,楚斩雨看了十几遍,确信里面那个人就是安东尼·布兰度,对于这个被他切成几万片的仇人面孔,楚斩雨熟得不能再熟。
T台一样的走路姿势,自然抬起的下巴,悬于嘴角的轻浮笑意……考虑到全面情况,就算可能存在复制体,但是如今的技术,可能复制出一模一样的灵魂吗?
“外貌的和感觉上都是他。”
楚斩雨说完又觉得奇怪:“以我对他的了解,如果要动手,一定不会亲自前来。”
“而且,不怕得罪您,如果真的是他来这里,我们最多只能做到给您收尸。”
“那么你的想法是?”听到他这么说,杨树沛丝毫不恼。
“嗯……我感觉有点像刻意要暴露出来,做这副姿态给给谁看的感觉。”楚斩雨自己也不太信:那个家伙没必要,也没理由搞这些花架子。
杨树沛笑了笑:“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是你想过没有?”
“想过什么?”
“你用了‘一定’这个词。”杨树沛的肩膀把脑袋捧起来放在机械手上,以让自己躺着更舒服,“你越是觉得你了解一个人的所作所为,便证明越不了解他,他刻意地拉开和你的距离,时刻提防着你靠近,毕竟人是可以为了博取人情利益而故作姿态的。”
“可是要敞开心扉让另一个人住进来,让他对自己内心的装潢了如指掌,难如登天,甚至父母对孩子也做不到。”
在机械的托举辅助下,他艰难地转了个身,“嘎吱”的刺耳声响起,楚斩雨分不清那是金属摩擦还是骨骼扭曲的动静。
他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帮助他,却被一层厚厚的玻璃隔住了。
杨树沛转向背对着他的一面,楚斩雨不知道他是保持一个姿势太久所以想换换动作,还是不想看见他。
一想到可能的后者情况,楚斩雨几乎噤若寒蝉地反思自己这些日子来有哪些做的不好的事情,思来想去也只有支配者“蝴蝶”的处置问题上。
虽然他在名义上已经就要成为统战部第一负责人,可是曾经的负责人杨树沛毕竟还活着,调查相关事宜的人,说不定也为难过杨树沛,甚至有可能比自己的还严苛。
这样的身体情况,还要打起精神回答调查人员的咄咄相逼……
原来他在不知不觉中,又给他人添麻烦了,明明他已经可以独当一面,自以为可为诸事,却还是不得不亏欠别人许多。
除了这件事之外,楚斩雨颇冥思苦想了一会,终于想起一件被他忽略了的小事:,火星基地异体的报告还没交,事虽小,在病人心里累积起来,却会变得很严重。
“你是不是接受过间谍特工的训练?”
楚斩雨的思虑快要发散到另一个次元,被杨树沛突如其来的提问扯回现实。
“是的,训练过三年。”
杨树沛已经知道他的身份,楚斩雨也懒得再掰扯什么,坦坦荡荡地说了自己在地球读军校时的经历。
“检查一下,这间屋子里是否有监控、侦察、监听、窃听等设备。”杨树沛语气骤然严肃,“仔细,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听了这话,楚斩雨不问缘由,立刻伏低身子,像猫一样在房间四处探查起来。
30分钟过后,楚斩雨身上的衣服略沾灰渍,他走过来轻声道:“担保,没有发现。”
“好,那我们可以敞开说话了,别一副严肃的样子啊,你就当临终的人想找个自己喜欢的孩子聊聊天,陪陪我。”
“临终……”楚斩雨还在说。
杨树沛很和蔼地说:“我身体的情况,我自己是最清楚不过的了,虽然所有人都告诉我只要接受持续治疗,就能改善异变情况,真是服了他们。”
“大家,也是为了您好。”
楚斩雨心里也难过,没人看到意气风发的杨树沛这个样子开心得起来。
“这些异体,可能是看不上老人这副垂垂老矣,遍体暗伤的身体吧,事到如今,能作为人类死去,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楚斩雨把手贴在玻璃上:“我以前一直以为您不会死的。”
“你是怕我走了,你做不好吧。”
“是的,我远没有那种带领众人的本事。”楚斩雨的语气倍感失落,“我还没有成长到独挑大梁,您却可能……”
“不是可能,我是一定会死了,虽然做过很多次基因修正手术,可是手术到底是手术,器官和血管,肌肉骨骼衰老的速度只能被人为尽可能地延缓。”杨树沛的语气变得缓慢且温和,“据说经历五次基因手术以上的人,自然老死的速度会比常人快五倍。”
“还有这种事。”
“是啊,我已经做了六次基因修正了,随着年龄增长,想要通过修正手术保证年轻力壮,手术的间隙会越来越短,我就是这样,有一次因为太忙了,我甚至忘了及时去做手术。”
“然后呢?”
“然后那天的身体反应特别激烈,我在短短一天之内就从四十五岁老到了九十三岁左右,耳朵听不见,牙齿全掉光,眼睛也瞎了,一整个不良于行;硬要说起来也是运气好,要不是及时被人发现,我可能交代在那里了,哪还等得到今天?”
杨树沛自言自语:“相比之下,现在死得也算体面,至少我还是比较清醒,比起茫然地死去,我还是比较喜欢清晰认知到‘快死了’这个事实。”
“清醒和茫然吗?但是人生无非也就是两种:痛苦或麻木,我觉得,因为不可抗力而老去,算不上不清醒的死。”
楚斩雨不明白为什么杨树沛和他扯了这么久的题外话,明明他们应该更着重讨论关于安东尼·布兰度的问题;这个家伙忽然明目张胆地出现,不避讳其他人,一定在下一盘足够大,足够他狂妄的大棋。
他觉得杨树沛欲言又止,好像藏着掖着什么不让他知道,不过纵使他心中有诸多疑问,眼下也不是应该追问的节骨眼。
“我们来聊聊天吧。”
“诶?”楚斩雨睁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