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千君倚在一棵粗大的树干上，手中折扇轻轻挥动，目光之处坐着李暮烟，蓝紫色光焰映在她洁白的双颊上，下垂的睫毛完全掩盖了眼中的黯淡，夜千君第一次见她这般，这般黯然，这般孤独。

夜千君视线下移，看向她手中散发着蓝紫色光芒的两颗宝石，眼中不觉阴鸷寒冷，本以为只是冥渊灵魂穿透时空，可眼前的本体就躺在那枚小小的石头里，看样子连他本人都只是刚刚才知道。

夜千君回想起一年前奋力挣脱李暮烟的控制后，自己也并不比李暮烟好到哪里去，若是没有玉佩和光明种，恐怕不知要花多长时间才可以修复灵识。

后来，在他继承古神之力的同时，也获得了部分古神记忆，随记忆的指引，他回到了桃花源，才依稀看清这是怎样的一个世界？

数万年前，创世神陨落之际，极尽神识，散落在不同的空间，而此处的桃花源和云中飞瀑布便是其二，在记忆的尽头，那双神眼始终偏向黑龙。

双神大战后，白龙苏醒，掌管三界，而黑龙跌入深渊。三万年后，黑龙从幽冥中苏醒，破渊而出的那刻，遇见了早已等候多时的月池神君。

此后发生的一切，包括此时此地，遇见什么人，发生什么事，都在创世神的记忆预判中。

也就是说，自冥渊醒来的那刻，往后种种就已在注定之中，夜千君看不清，尽管拥有了古神力量和记忆，他仍然看不透这蓝紫色光辉下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夜千君想至此，坐到李暮烟身旁，向后躺卧下来，清透的眸子里装着李暮烟的背影，透过瘦小的身躯，他想看清里面藏着的灵魂，目光注视下，他的思绪再次被记忆牵扯拨弄着。

冥渊沉睡了三万年，月池陪了他三万年，在那部分记忆中，月池从不与众神来往，除了偶尔见懿祈，但也总是以不愉快收场，大多数时间都会下界，守着一片寸草不生之地，时常施法向地面，偶尔坐于其上，似是在说话，却模糊不清。

这些事，冥渊不知，关于月池为何如此，夜千君也不知。眼前红衣飘动，夜千君微阖上眼，片刻后，他的嘴角扯上一丝漫不经意的笑意，缓缓睁开眼，视线回正，看向漆黑一片的远处。

“尊尊，不如别回去了，留在人间，两耳不闻人间事，无拘无束逍遥自在，岂不快活？往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和你站在一起。”语气虽不羁，却余音清澈温柔。

身旁的人低垂眼眸，好似没有听见般，摩挲着手中的宝石，指尖暗紫色缭绕更甚。

半晌，低沉暗哑的男音响起，在密不透风的树林里，冷的像淬了寒冰。

“还是几万年不变的手段，为了除掉我，真是煞费苦心。”

李暮烟抬起双眸，幽幽紫火闪烁跳动，双唇紧闭，刚才的声音是冥渊发出来的。

夜千君从她手中拿走那两枚宝石，看向她说道：

“尊尊，你生来是自由的，没有谁能困得住你。”而后低头看向手中沉睡的巨龙，沉声说道，“如果有，也只是过去。”

李暮烟眼中紫火扑腾，神色向下瞥了一眼，又看向远处。

“你为何费尽心思修筑古神之体？又为何只挑拣至纯至净魂魄吸收融合？”李暮烟并未看向夜千君，依旧是体内冥渊的音色，寒意稍褪，隐隐压制着怒意神伤。

夜千君眼神躲闪，明明李暮烟直视前方，并未转头看他，但他却为之一僵。

冥渊低沉的嗓音再次响起，“你无须多找理由，从你有修神的想法到后来吸取冷宫魂丝，我就知道你意欲重现创世之神。所以我将冰魄给了你，默许你暗自融魂，亦默许你抽取世人魂魄，自始至终与你目的一致。”

夜千君看着李暮烟，愣了片刻，嘴角勾起笑意，柔声说道：

“尊尊，什么都瞒不过你，只是我与你目的并不完全相同。你想借我这团邪气重现创世神，笃定我生来便是恶，若继承古神之力便有毁天灭地的力量，自会扰乱时空，届时天地混乱，三界动荡，你便可回到本来的世界。”

夜千君说完，停顿了片刻，继而说道，“尊尊，没看到本体之前，我理解你回去的原因，可现在，本体无故出现又被封印，除了懿祈，谁还有此能耐？还有那个一身正义的月池，表面上与你交好，实际上助纣为虐，害你神魂离体，只能寄宿于凡体，更可恶的是，还与宣赢……尊尊，懿祈睁眼说瞎话可恶至极，三界生灵也没有半点判断力，愚昧至极，既如此，还是别回去了。”

李暮烟摇摇头，下巴扬起，幽幽冥火闪烁燃烧，音色淡然却又有些沉重，“魔界生活着许多生来就背负着深重罪责的魔物，有被三界声称罪大恶极的幽魂厉鬼，也有许多修行百年千年的生灵，因在魔界修炼，至死也不知道那些神仙口中的灵魄肮脏只是因为从未见过光明。还有许许多多被三界驱逐厌恶的怪物们……我很少见他们，不过是一群最低贱卑微的蝼蚁，只会俯首跪地，以显示内心虔诚，也正是如此，我不愿去看他们的灵魂出处，包括他们眉眼或者膝盖处的诉求，甚至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