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许等到明天天一亮,那人就又改变了主意,自己仍然难逃一死,那么之前想的种种就全不存在了。
陆离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家人的画面,娘亲在叮嘱他多穿衣服,大哥叫他好好做功课,还有成天围着他转的小婢女,现在想想出门的时候真该把她带上。
一切的一切仿佛是塌了般再不会回来,少年仅在几个时辰内,就从一名骄傲的清远将军二公子成了街头弃子,原本的骄纵无处安放,那一颗还未入世就被蒙尘了的心,也已经千疮百孔。
“好男儿不为五斗米折腰,你是幸运的,岚苍山那边飞剑传书来,让我务必救下你的命,记住,别浪费了这身好资质。”
一个中年男人身体微靠在将军府门上,,手中拿着一壶酒,雨水同样打湿了他的外衣,可他好像并不在意,他把目光落在少年身上,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方才在安于凉茶酒坊内的柳生。
“小时候,我八岁便流落了街头,为了活下去,就得要会隐忍,天老爷不会对谁那么好的,当然,对谁也不会太差,清远将军的事情是时局变动,算不上天灾人祸,也就是缺了些运气罢了。”
柳生饮了口壶中酒水,发现对汴京城的好酒有些让人爱不释口,又见那雨中少年郎一动不动,一丝游若的悲伤气息似是涌进了中年男人的酒中,他脸上的表情皱了皱,对面前之景实属无奈。
他再次朝陆离说着,“岚苍山那边给朝廷里传了消息,你放心,这个面子总归是要留些情分的,他们不会再为难与你。”
中年男人劝人的话语尴尬极了,一个修行的圣人对人际社交一塌糊涂。
柳生犯了难,不知用什么样的话语去安慰雨中的少年,他从靠着的姿势换成了站姿,双手不自然的插在胸前,看得出来他心中的焦虑,于是又继续言说:“那个茶酒坊已经打点妥当了,你便到哪里去,今后的路还长,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中年人没了话语,连刘公公说徐泗道的话都用上了,要是说打架斗法,就算整个汴京城也无人是他对手,可论起这说话讲理,难说那七八岁的乳臭孩童学着悍妇母亲骂人的功夫,也要比柳生强上不少,三百六十行,各有专攻。
说完后,柳生还自言自语的抱怨着说,“师兄可真会找麻烦,我那是那块材料。”
站在雨中的少年一直没有回答,他听见了中年男人口中的言语,那个所谓的师兄应该说的是岚苍山上某位,身上的衣物已经完全湿透,陆离还是想不明白发生的一切。
中年男人陪着少年站了不知有多久,直到最后他的酒壶里连一滴酒都倒不出时,他便走了,消失在了夜色当中,陪少年守候最后一程大概是柳生能想出的最好办法。
雨整整下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放了晴出来,雨后的汴京城重新焕发出盎意,这个本就多雨的时节,连城墙头上青石都是湿沉沉的,青苔密集的长在阴凉处,形成片片绿荫。
枝头上剩下的幼鸟在巢中叽叫,它们是幸运的,死里逃生后,并不完全算完,因为只有等它们那天真正能独自飞翔在天上时,才能成为一只雀跃的鸟儿。
而将军府的院中,也再看不到了少年的踪迹,一夜过后,府门紧闭,无人知晓这里发生了什么,留下的只有一地阑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