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舒蕊离去后,小佛堂中又恢复了宁静,只有清脆却略显沉闷的木鱼声回荡在室内。
又诵念了几遍心经,叶二太太才睁开眼注视这神龛上的佛像。
他们苗人是不信佛的,他们的信仰是女娲娘娘。可在京城的这十多年,在这日复一日的诵念中,她似乎也开始相信这些神佛了。
当年她妹妹告月误信叶良树,不仅整个天一教被剿,寨子也被叶良树踏平烧毁。父亲与妹妹都死在了火中,只有她带着一些老弱的散兵游勇逃了出来。
那时候她抱着她出生不久的儿子十分惊慌,在亲信们的保护下四处躲藏,好几次都是险险地避过了叶良树的追杀。
机缘巧合之下竟被他们碰见回京的前太子遇刺,那前来刺杀前太子等人的杀手虽然做苗人的装扮,但分明就是汉人的官军。
不仅如此,前太子的车队中居然还有内应,导致堂堂一朝太子就这样被围杀身死,就连随行护卫,时任锦衣卫佥事的叶二老爷也一同遇害。
等那批杀手离去良久,告云才敢带着人前来查看。
荒野山路中犹如人间地狱,竟是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不仅太子等官员兵士,就连随行的家眷车队也被屠戮殆尽。
她在马车中发现了断气多时的叶二太太金祥珠与叶小公子,因为妹妹一度与叶良树谈婚论嫁,告云之前与他们都打过交道,还是识得叶家的这些人的。
不仅如此,顺着痕迹他们还发现了几里外叶二太太的心腹娘子的尸体。
那娘子怀里抱着也已经死去多时的儿子,告云也认得她,是叶二太太的陪嫁丫鬟舒云。因为名字与自己相同,与叶二太太来往时她还特意留意过这位娘子。
舒云身中数刀却还抱着孩子爬出了几里路,可惜最后还是失血过多倒在了荒野中,那孩子身上也中了一刀,怕是在舒云爬着逃走时就已经咽了气。
告云眼尖的发现她怀里的孩子有些古怪,思虑下命人将孩子拖出来瞧瞧。
因为尸体已经僵硬,告云只能命人折断了舒云的手臂,才从她紧紧护着的怀里将孩子的尸体拖了出来。
左右验看尸体后,告云能断定这分明是叶二太太的独子,根本不是舒云平日带在身边的那个孩子。
望向舒云的尸体,想起与叶二太太相拥死在马车里的那个孩子,想必才是这位忠婢的儿子。
告云有些怜悯地摇了摇头,可怜她的一片忠心,身受重伤还能爬出这么远的距离,可惜老天无眼,最后还是没能护住主人的骨血。
可就在这丝丝地怜悯中,告云的脑中却是在飞速的在思考这一场刺杀的内幕。
前太子被人出卖遇害,能知道他行程路线并在车队中安置内应,并且将汉人兵士伪装成苗人杀手的,除了叶良树没有别人。
那也就是说为了达成目的,叶良树已经丧心病狂到连亲弟弟一家都可以牺牲。
告云不禁打了个寒颤,妹妹到底看上了怎样的一个豺狼!就连山里最毒的毒蛇,都不如叶良树的心来的狠毒!
怪不得叶良树能对亲密的爱人下此毒手,他已经连亲情血脉伦理都不顾了!
巨大的仇恨淹没了告云,她要报仇!她要给阿爹阿婆妹妹、要给整个天一教的大家报仇!
叶良树!我一定要你不得好死!断子绝孙永不超生!
而叶二太太与舒云这一出调包孩子逃走的计策也给了告云灵感,她的心中浮现了一个长久的计划。
她命人将她的儿子带来,幼小的孩子连话都还不会说,只是眨着一双天真的大眼。
告云狠心地将叶小公子身上那套普通的衣衫撕破,穿在了自己儿子的身上,将他塞进了舒云尸体的怀中。
接着不顾儿子哭闹的声音,硬着心肠回到了前太子的车队,与叶二太太的尸体互换了衣裳,又命人远远地将叶小公子与叶二太太的尸体焚烧掩埋。
自己易容成了叶二太太的模样抱着舒云儿子的尸体,躺在了车中。
为求逼真,她不仅命手下将自己砍的浑身是伤,连心口都中了一刀。
在亲信贵伯颤抖着将刀送入心口时,告云甚至感觉不到疼痛了,她已经被仇恨所淹没,满心满眼都是对叶良树的仇恨。
她甚至觉得这是女娲娘娘的恩赐,是上天都站在她这一边。
告云从小天生异禀,她的心脏与旁人不同长在右边的胸腔,这着身体仿佛就是为了她的复仇计划而生。
因为这在右边跳动的心脏,她才能完美地解释为什么所有人都死了,而只有她能死里逃生。
接下来的一切都按照她的计划进行着,她躺在马车中,周围都是尸体,可告云的内心却十分平静,在这个世界上死人有什么好怕的,最可怕的永远是活生生的人。
只不过叶良树行事果然周全,经历了两天一夜,就在告云以为自己要撑不下去之时,才有驿站的人因为没接到前太子,而前来找寻。
又耽搁了半天的时辰,告云才被叶良树假惺惺派来的搜寻队发现。
叶良树得知居然有活口自然心中惊慌,可如今告云顶替的是叶二太太,是叶良树的弟媳妇,作为大伯他是没法子闯进告云房中验看。
虽然后来也曾遣了丫鬟仆婢前去查探,但告云易容术了得,加之身受重伤成日昏睡,就算是真正的叶二太太容貌也要走样,所以并未查出异常。
加之在告云身边发现了死去的孩子,两岁的孩子都长得差不多,加之又死去多时,竟是也没分辨清楚就当成叶小公子的尸身了。
休养了数月,待告云终于清醒到可以与人正常对话交际。叶良树前来探望,发现她因为丧夫丧子失去了大部分的记忆,因为脖颈受伤连嗓子也毁了。
想到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寡妇,丈夫儿子都已不在,对自己再无威胁,叶良树便也熄了要灭告云口的心思。
等半年后告云休养康复,就把她送回了京城,交给了英国公夫人。
一起回京的,还有那时被发现的,在舒云怀里的告云的儿子。
叶良树本就不会去关心叶二太太身边一个仆妇的孩子,就听得禀报说那仆妇的丈夫是弟弟身边一个百户,此次也一并在前太子车队里遇难,就更加不会去留心年岁有些出入。
那段日子是告云最后与额日子相处的时光,她一路抱着儿子进了京,却又不得不与他分离。
张少箐的事情她听叶良树说过,知道是个不好对付的女人。自进了英国公府,她就在尽心竭力地扮演一个重伤失忆又丧夫丧子的妇人。
她不与任何人说话,成日闷在屋中诵经念佛。英国公夫人试探过她多次,都被她巧妙的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