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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一转眼他已四十二了,但在他心里,他仍不觉得自己老,因为他都还没年过百半,就算白头又如何?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佘砚一想到白清兰如此孝顺自己,他心里就甜到就似抹了蜜糖一般,嘴角的笑意洋溢了整张脸。

这闺女,倒还真没白疼,日后,可以指望他给自己养老送终了。

佘砚笑的一脸欣慰,“这丫头真是有心了!”

“那您穿着合身就好,佘老,那我就先告辞了。”

佘老叫住了陌风,“等等!”

陌风止住了脚步,“佘老还有何事?”

佘砚想了想,才问道:“陌风,闺女是不是明日要和古月人一起去攻打南陌?”

“嗯,是!”

佘砚闻言,心中一凉。

虽然他和白清兰是义父义女,但他们终究生于不同国度,且又都不是老百姓,所以好多事情上他们都会站在不同立场去考虑自己的事。

佘砚是南陌人,他虽是一介武夫,但也深知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

佘砚生于南陌长于南陌,就算南陌君王对他不满,南陌朝堂上的同僚诬陷他陷害他,那他曾经也是南陌人人称赞的大将军,百姓和朝堂也曾给过他荣耀和辉煌,就算他之后在樊任的算计下背负了投敌叛国的骂名,可他只要一天还是南陌人,他就绝对不会背叛自己的祖国。

否则他就枉为南陌国人!

佘砚平静笑道:“嗯好,你现在回去帮我转告闺女,明日去攻打南陌,务必要小心,千万不要受伤。”

陌风还未察觉到佘砚的异常,他笑道:“好,佘老之话,我一定一字不差的转达。”

“去吧!”

陌风行了一礼,才转身退下。

房府的高台上视野开阔,登高远眺,能看到柔城一条长街上热闹非凡,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万家灯火阑珊处。

站在高台下的白清兰含情脉脉的看着台上那一抹玉树临风的白衣身影。风中摇曳却屹立不倒,如万年傲然挺立的孤峰,清冷寂静。

朱湘不声不响走到白清兰身边,好奇问道:“白姑娘,看什么呢?”

白清兰因早就察觉到朱湘的存在,因此也没惊讶。他只是浅笑着说,“看我的白月光,看我的美佳人,看我放在心尖上的贵人!”

“那么喜欢,为什么不上去?”

白清兰轻叹气,“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朱湘被逗笑,真没想到,白姑娘动情起来竟也这么专心。

“好,那你就继续在这欣赏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语毕,朱湘快步退下。

柔城里,敌军退去后,百姓就恢复了正常生活,到了晚上,街市里歌舞升平,舞龙舞狮,人来人往,人声鼎沸。

远处,笛声回旋,琵琶奏乐,朱湘耐不住寂寞,独自一人出了房府。

灯火如昼,花灯结彩照的夜市一条街上远近通明。拥挤不堪的人群,孩童的欢声笑语,一切都是那么热闹。

只可惜这份热闹,朱湘始终都无法融入。

孤寂独步夜市中,心落冰窟无厘头。

忽忘影随千千步,浊酒伴吾杯杯愁!

对于朱湘而言,南陌才是她的国,朱家才是她的家,她来古月极为不适,因为这里的风土人情对她而言都是陌生的,她在这里除了胡临外,她没有朋友家人,也没有可以信任的人。

她在这里就像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人。

身如柳絮随风飘,心似浮萍逐水流。

可回了朱家又如何呢?她的嫡母还是会千方百计的刁难她,而她的母亲因人微言轻,也护不住她。

“阿湘!”

身后传来胡临的声音。

朱湘回头,只见胡临手拿一根糖葫芦,笑的一脸温柔的站在自己身后。

胡临把糖葫芦递给朱湘,关心道:“看你心情貌似不太好,就给你买了一串糖葫芦,嘴甜了,心也就甜了。尝尝吧!”

在这人心凉薄,无人问津的异国他乡里,竟还有一抹温情时时刻刻,无孔不入。

一句关心,一串糖葫芦,也能让朱湘内心的孤寂伤感冲淡几分。

朱湘接过胡临手中的糖葫芦,笑道:“谢谢!”

两人一边游街一边闲聊。

不远处,搭建了一个戏台,台下站满了人群。朱湘凑了过去,胡临也跟她身后。

台上戏子一袭青衣,艳抹浓妆,粉墨登场。

只听那戏子唱着:“梦回初,春透了,人倦懒梳裹。欲傍妆台,羞被粉脂涴。趁他迟日房栊,好风帘幕,且消受熏香闲坐。”

唱腔曲尽其妙,声动梁尘。引得台下无数人鼓掌。

台上唱的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唱的是悲欢离合,阴晴圆缺,唱的是红尘俗世,世态炎凉,唱的是相濡以沫,相忘江湖,一曲唱罢,两相皆妄。可偏偏戏台下的人却当了真。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世人大多都是愚蠢痴儿,庸夫俗子,偏那戏台上人才能将这世间人情冷暖,看的透彻。

朱湘触目兴叹,“当真人生如戏,戏若人生。都道戏子无情,薄如一面。可我觉得,他们才是真正的明白人!”

胡临轻笑,“众人皆醉你独醒,阿湘,在我眼中,你也是个明白人。”

朱湘不解,“为何?”

“因为你,聪慧善良,智勇双全,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你跪在雪地里,全身冻僵也一声不吭,那时我就很心疼你。与你成婚后,我发现你是个坚韧不拔的姑娘,你活的通透,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你做事从来都是自主独立,不会依附任何人,你不争不抢,凡事都会顺势而为。所以你在我心里是独特的,清醒的明白人。”

朱湘虽与胡临成婚,但两人也只同过一次房,那就是大婚当日,后来,胡临为了尊重朱湘,便独自在偏房睡下。

朱湘和胡临表面看上去是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实则朱湘对胡临很是疏离,她做什么事都会刻意和胡临拉开距离,但其原因也是因为被男人伤的遍体鳞伤的朱湘,不敢再轻易相信男人了。

朱湘轻笑一声,“你还是,第一个说我聪慧善良,夸我智勇双全的人。我出生在将军府,从小过着衣来张口,饭来伸手的日子,再加上我的外祖父是上一任的大将军,我的身份就更加尊贵了。可自从顺德元年,郡主萧鸢下嫁给我爹后,我的生活全变了。萧鸢是皇亲国戚,是陛下的表姑,不是我爹能得罪的,她来到将军府后,我爹迫于无奈,只能将我娘贬妻为妾,而我和妹妹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她时时都要给我和妹妹立规矩,动辄打骂,下手从不留情,我爹为了保住自己的仕途,他不敢得罪郡主,只能任由我娘还有我和妹妹受委屈。顺德三年,古月派丞相夏邑前来我国求娶公主和亲,彼时,皇室无适龄女子和亲,于是陛下就将目光盯上了朱家,因为郡主下嫁朱家,所以我才能被封为公主,和亲古月。后来,当我被王上送到贞教观时,我原以为我会被观主折磨致死,但我没想到,我会遇到你,解救我于水火。”

朱湘将目光看向夜空中飞过的几只鸟雀,长叹一口,喃喃道:“鸟儿可真好啊!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所以下辈子,我就不做人了,做人太累,就做只鸟吧,能翱翔天际。”

街上的灯火,倒映在朱湘那双漆黑清澈的眸子里,胡临透过那双眸,看到了朱湘假装的快乐,隐藏的辛酸。

胡临知道,她受了许多委屈,胡临温声安慰道:“阿湘,过去的终将过去,你不该一直困在原地,而是要大胆的向前走,忘掉过去,好好生活。”

朱湘望着越飞越远的鸟雀,感叹道:“可我已经走出来了!我走了很远。”

“人走了,可心却还被困在牢笼中,枷锁里。阿湘,往事已矣,未来可期。既已走出,便不要回头。”

朱湘一脸自信,“好马不吃回头草,你放心,我既已走出,那但凡我再回头看一眼,就是该死!”朱湘轻叹,“但是阿临,我跟你说,虽然我后半辈子过得不顺,也有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但你可以安慰我,不许同情我,否则我就离开雍王府,让你永远都找不到我。”

胡临不解,“为什么?”

朱湘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因为,我只想做强者,但绝不做弱者。”

强者利他,弱者利己。强者给予,弱者索求。强者是造命者天,立命者我。是与天地斗,与万物争,只为在这乱世中安身立命。

弱者除了令人同情,也就一无是处了。

胡临赞同的点了点头,“阿湘,其实你对我无需那么防备的,我知道你要强又骄傲,所以才不需要别人同情你,我理解并尊重你,可我是你的夫君,我会真心实意待你,所以你有时如果累了,也可以依靠我一下的。”

朱湘微微一笑,“阿临,其实我没想过要留在王府一辈子。如今我愿做你的夫人,是因为报恩,等恩情报完了,我就该离开了。”

胡临闻言,眸中的笑意立马暗淡无光,他的心如掉进了冰冷的湖水,彻底凉透。

胡临稳了稳情绪,轻声问道:“离开后你要做什么呢?”

“找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自己开家自己喜欢的店铺做生意。”

胡临抿了抿唇,“其实,你也可以在家里开个自己喜欢的店铺,做生意”

“家?”朱湘轻叹,“此身如传舍,何处是吾乡?阿临,自我当上和亲公主来古月和亲时,我就已经没有家了。南陌不再是我的家,古月更不是!”

“但雍王府是!”胡临不再顾忌,他直言不违,把自己内心想说的话,全部脱口而出,“阿湘,雍王府是你的家,我是你的家人。而且,你是和亲公主,没有我的同意,你离不开王府的?”

朱湘不解,“你不会是想囚禁我吧?”

胡临轻叹,“是啊,我想囚禁你!”

从你嫁给我的那一刻,我就自私的想把你囚禁在我身边一辈子。

朱湘冷笑一声,“我想做自由的鸟,你说过会尊重我的。”

“阿湘,我能尊重你但我绝不会放开你,无论你是想做自由自在的鸟还是翱翔空中的鹰,我都会以身做锁,锁住你。”胡临垂眸,有些自责,“对不起,阿湘,世人都说我是谦谦君子,可我最后竟还是败给了欲望,败给了你。阿湘,我是真的喜欢你,所以我可以给你尊严自由,但我绝不放你走!”

朱湘只觉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胡临已经无可救药,她不想再与他多做解释,便气冲冲的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