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差点给他脸上来一拳头,但这是安督局,打人犯法,所以我硬生生地忍住了。在跟督察叔叔们还有一脸惊疑不定的受害人们疯狂道歉以及感谢和解之后,我终于把李二狗从安督局里全须全尾地捞出来了。
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于是,我俩一米八几的两个大男人,顶着头顶上巨大的太阳以及三十多度的天气,挤在一辆小电驴上,肉贴肉地回了家。
经过这么一趟折腾,我全身上下都是汗,头发和衣服都湿透了。没办法,遇到这种情况,我只能叹息一声,准备把小电驴放进屋之后,从店铺旁边的小巷子绕到后院去打桶井水冲个凉。
可就在我奴役着李二狗把那辆功劳颇大的小电驴推进小店里时,李二狗脚步突然就停了,他的目光落在了店门口挂着的招牌上,不知道在看什么。
我热得要命,只想去冲凉,也没准备管他,但李二狗不依不饶,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臂,不放我走。也不知道他是吃什么长大的,分明没比我高几厘米,但力气却比我大好几倍。我挣脱不过,只能站在原地没好气地问他干嘛。他也不回答,只是让我过来,站在他那个位置。我这时候才发现他的脸色异常严肃。上一次他这么严肃还是替我算命,断言我三十岁之前必死的时候。我又叹息一声,虽然我依旧热得要命,但终究是拗不过他,只能站在他的角度,顺着他的手势往上看。
其实正常来说没什么好看的,上面就是我家小店的广告牌。但现在不一样了,用于固定那个招牌的钢架和墙壁之间正塞着一个东西。那玩意儿用黑色塑料袋包着,看上去非常厚实,圆圆滚滚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回头看了一眼李二狗,他正呲着牙跟我乐呵,似乎是在等我开口问他问题,我看了他一眼,翻了个白眼,如他所愿道:“你怎么发现的?”
李二狗指了指广告牌架子上的东西,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闻到的,血腥味很重。”
我自己五感不敏,倒是忘了这货的鼻子灵得跟狗一样,只能说无愧于他的外号。
这个招牌离地最起码四五米,本身有点宽度和高度,周围又没有建筑物可以爬,放置这玩意儿的人估计是学会了左脚踩右脚上天之术。反正我一个正常人是做不到的。所以我看向了我身边看起来就不太正常的李二狗……不,安灵序同志,我跟他打了手势,然后从小店柜台上抽了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贿赂他。
李二狗欣然接受了这份贿赂,展开了他左脚踩小电驴,右脚踩墙壁直线上天的牛逼神通,最后成功抓住钢架,把那个黑色不明物体带了下来。他还顺手摸了摸,最后评价道:“好圆润的一颗头,应该是找你的,我的宝。”
上大学没到半个月,我就知道我的大学室友人生经历都不太正常,所以我也懒得装了,直接摊牌了我之前兼职做什么工作的。他们在道上混,对我也有所耳闻,这也导致了李二狗对这个头的出现毫不意外,甚至还能拿着头跟我侃两句。听他这么一说,我知道我今天的生意是彻底做不成了。我只能叹一口气,然后把小电驴推进店里,而后又一次关上了店门。
我带着李二狗进了地下室。
托我那破兼职的福,我毕业之后就花费九成积蓄买下了这套位于泽山区城南的五层小院。一楼前半截屋子在我毕业后被用来开了一家小卖部卖卖杂货,后院则搭了个小凉亭,种了一些花花草草,上面几层则是我的私人生活区,而我对整间屋子最满意的地方,其实是我自己亲自动手装修的那间地下室,里面摆满了我缝尸验尸用得顺手的工具。
李二狗毕业之后没回老家,说是留在大城市打拼,实际上他那个专业没多少人学,只要他乐意考博,说不定现在就是那个行业的大牛。但他本科毕业后没多久就来投奔了我,于是我只得大发慈悲让他住我房子三楼的其中一间。在这种情况下,他其实是知道我在小院底下挖了一个地下室,但他没问,我也没说,在这一点上我们非常默契。
地下室里的空气不太流通,我退休之后也不常用,要不是我防水做得好,估计现在空气里能飘着一股子霉味。我下了地下室就立刻打开排气扇通风,但即便如此,我还是被呛得咳了好几声才缓过劲来。
我指挥着李二狗把那个黑色包裹放在地下室中间的长桌上。
李二狗很听话地照做了,他顺手又盘了一下那个黑色的包裹,然后问我:“要剪刀吗?”
我摇了摇头,道了一句不用。如今这世道乱,我只是一个菜鸡,没他那么牛逼,能徒手把人脑袋掰折,自然有随身带小刀的习惯。
我在脸上蒙了块干净的布,又带上了一次性乳胶手套,把折叠刀掰开,小心翼翼地在那个黑色包裹上划了一道小口。
把这玩意儿放在我这的人应该是包了很多层东西在这玩意儿上面,只不过里面不是布,是透明的塑料膜,上面沾了些黑褐色的东西,腥气很重,应该是血。我先把第一层黑色塑料袋完整剥开,想看看什么上面或者塑料膜上有没有什么东西,可惜一无所获,只能跟拆炸弹似的继续往下拆。塑料膜上被人一圈一圈缠上去的,看样子应该是保鲜膜这种在墨国售卖的玩意儿,这玩意儿现在赤函市面上没有。
这玩意儿里面包着的不会还是个外国佬吧?
算了,打开看看再说。
保鲜膜被缠了很多层,我为了看清楚这上面有没有残留的文字信息,几乎是一层一层解开的。在这期间,李二狗已经无聊到又跑去我的铺子里顺了两块巧克力当零嘴吃,还顺便乖乖地把账记上了。等我终于拆完外面的保鲜膜,露出里面的内容物时,李二狗刚好把嘴里最后一口巧克力咽下肚,他瞥了一眼桌上的东西,又啧了一声,最后抹了抹嘴,又问我:“真的不用我帮忙?”
“不用,不是什么大问题,又不是整具尸体,”我摇头,继续盯着眼前的东西。
那是一颗人头,头发全被剃了,脸上涂满了不知名的白色粉末,我拿手指捻了一下,像糯米粉。这头看脸是个青年男性,面相是正经的赤函人,偏南越那一带,主体没什么问题,就是在摸骨之后,我才发现这颗头的年纪不小,大概七八十了,和他的皮相完全不符。我让李二狗接了盆清水,动手把这颗人头脸上白粉擦掉,露出粉下面青灰色的皮肤。我检查了一下,发现这玩意儿不仅没有身体,就连右眼珠也被人连根挖走,只剩下一个空洞。里面白白的,塞着一个同样用保鲜膜裹起来的小东西。我曾尝试着用小刀把这个小东西取出来,却发现它是人被黏在这颗人头的眼眶里的。而且因为这颗人头的皮肉质感过于稀松,小刀又不够锋利,很容易把里面血肉全拉出来,给我造成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当下只能另想办法。
李二狗这回很有眼力见,他刚才在房间里乱晃,现在见我卡在那里,直接甩了放在铁盒子里的手术刀给我。
我把斜插进桌子里的手术刀拔出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那个小东西挑挖了出来,放在桌子上,准备待会儿再看。我又检查了一下人头,甚至撬开了它紧闭的嘴巴,看了下它的咽喉。我见上面实在没有其他信息了,便把它放在了一边,合掌拜了三拜,道了一声抱歉,然后准备去拆放在桌子上的那个小东西。
李二狗倒是胆子大得很。他凑了过来,没带手套和面罩,也不管这颗头的皮肤上有没有毒,直接把那个那个小东西外面的保鲜膜扒开——里面是张纸条。
那个视角我看不到纸条上的内容,但是我注意到他一直在摸下巴,似乎是在琢磨什么,就随口问了他一句:“上面写着什么?”
李二狗不答反问:“鱼鱼,你看得懂邬阑语吗?”
我被他问得一愣,随即摇了摇头。
李二狗乐呵地一笑,他把手里的纸条展开给我看:“你先瞅两眼?”
我闻言看了一眼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字。不过比起字,它反倒是像鬼画符,黑色的笔记像是一条条线虫,爬满了整张白纸。具体写了什么,我是一个字都没看懂。李二狗这人倒是懂得挺多,不过他喜欢当谜语人让我猜,而且说的那个什么邬阑语,我连听都没听说过,所以照目前的样子来看,这个把人头放在我家招牌上的家伙是冲着我俩一起来的。
李二狗依旧没给我答案,只是笑眯眯地瞧我。我看他没什么不良反应,便也把手上的手套和脸上的面罩摘了,从裤兜里摸出一包烟,抽了一支点上,开始吞云吐雾。我在抖烟灰的期间问他:“邬阑语是什么?”
“鱼鱼,你可别抽了!要是被京爷知道了,肯定把你的烟拿了塞我嘴里,”李二狗说话有些不着调,他拿眼睛挤兑我,被我瞪了一眼才有所收敛,老老实实地说,“邬阑语是八桂靠近边境的那部分山区里的一个古老民族,最擅长的是本事是驭蛇制蛊和赶尸。它们的语言体系要追溯到四千年前,发明它们的是一个古老且已经消失了的国家。”
我看看他,又把手里的烟抽完,咳了几声才道:“那你给我说说,这上面写的什么?”
李二狗似乎是突发奇想准备教我认一认邬阑语,就按着我的肩膀把我揽过去,用手指着纸条上的字符一个字一个字念给我听。
上面的字符最后连成了一个地址——
楚渝省寿茳区梓佛山10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