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芬说的倒也并非没有道理,按理说,要作怪早就做了,何至于等到几个月后。
这中间必然发生了什么事情,才导致了现在的后果。
一旁,素芬堂哥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抖着手里的烟灰,祁故与蔺寒枝都不抽烟,闻不了这味道,一齐离他远了点,但这堂哥偏还要凑上来,嘴上再三邀请:“大师,真不来一只嘛,我这烟不是那些便宜货……”
祁故听他所言,垂眸看去,果然看见那烟盒上大写的“中华二字。
祁故不抽烟,但也知道这包烟对于贫穷地方的庄稼汉来说,应该也就是在婚席上抢到一包才能抽上一次的了,还得是同桌没辈分更高的长辈的时候。
这素芬的堂哥,竟然还是个家境富裕的?
祁故这么想着,与蔺寒枝交换了个眼神。
蔺寒枝上前接过再次递来的烟,点燃了夹在白皙修长的指尖,将滤嘴送到唇边假装吸了几口,而后便垂着手任凭那香烟自己燃烧得星火明灭。
“好烟,”蔺寒枝强忍着想咳嗽的欲望称赞道。
“哈哈哈爱抽再问我要,”素芬堂哥得了夸赞一张晒得黑红的庄稼汉脸当下更红了,掩饰不住的爽快。
“二位大师是哪里人,从前办过类似的事情吗?您看我家妹子男人这情况……还有希望吗?”素芬堂哥自觉已经和蔺寒枝处好了关系,试探着打听。
蔺寒枝道:“这个啊……我就是个新人,这情况还得我们祁大师看过之后才能下结论。我们祁大师可厉害……”
他乱七八糟地将祁故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用词的夸张程度堪比古代官员写折子拍皇帝马屁,浮夸到但凡一听就会觉得这俩大师不靠谱。
听完蔺寒枝的话,素芬堂哥那张黑红脸上笑意更深:“要是这样那可就真要谢谢两位大师了。”
素芬在一旁插不进去话,便不停地跟着说“谢谢谢谢”。
出了接站口,四人顶着这座小城九月份依旧火辣滚烫的太阳朝着柏油马路向路边的停车位走。
蔺寒枝苍白的脸色被晒得微微发红,祁故担忧他中暑,从葫芦里倒出颗药丸给他预防。
蔺寒枝嫌苦,便又被祁故塞了颗牛奶糖在手心里。
素芬堂哥的车是一辆崭新的机动三轮车,后车厢做了个顶棚,左右两边各安装了一排铁皮椅子,车厢尾巴上还有两根麻绳晃啊晃,这车想来是堂哥买来载客的,不少偏远村落到县城没有直达公交,走起来又路途遥远,就有人会改良这样的三轮车载客,一趟每人收个二三块钱,也算是方便大伙了。
只是素芬堂哥这车看着实在新了点。
蔺寒枝主动道:“新车啊,这车不便宜吧。”
素芬堂哥:“全套下来小一万呢,不过多跑几趟车也就能挣回来了。”语气中不乏得意。
素芬跟在一旁赔笑脸,感谢堂哥愿意帮忙接人,又夸赞堂哥有本事,能攒下钱来买车。
她虽然不如何会说话,但乡亲邻里之间,这点耳濡目染的人情世故也有。
三轮车突突突地发动着上了路,祁故与蔺寒枝坐在一边,素芬独自一人坐在另外一边。
这车子自然比不得那些平稳的豪车,一碰到石子就颠簸得厉害,开起来摇摇晃晃的,像是在坐碰碰车。
坐在一条长椅上的祁故与蔺寒枝也难免挨挨挤挤,像是两块被丢进黄豆粉里搅拌的糯米糍,你碰我,我压你。
蔺寒枝是能坐稳的,但他很快就从这种挨挨挤挤中发现了乐趣,便也不再绷着身体,干脆随波逐流,与祁故一起摇摇晃晃。
在轻撞在一起时, 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是无奈的笑意。
祁故每次撞到蔺寒枝,都要问一句“还好吗”,好似蔺寒枝是块脆弱的嫩豆腐。
蔺寒枝:“……”
这操蛋的病弱人设。
一小时后,车子终于从小城来到了村子里,素芬堂哥将车停在村口的空地上,很快引来一阵围观。
村子人买得起三轮车的还是少,看向素芬堂哥的眼神也就让素芬堂哥越发愉悦了。
素芬堂哥得意够了,便说了句还有其他事,就开着车又晃晃悠悠地走了。
等他一走,村里人的议论也就五花八门起来。
“”估计又是开车到处现眼去了。”
“你们说这黄国梁他是从哪弄来的钱,就他那游手好闲的样子……居然也能存下这一万块钱?”
“别不是又去赌了吧,上回他可被人追到家里催债,说是还不上就要剁他一只手。”
“那钱后来是怎么还上的?”
“不晓得啊,不过他这车买的也是浪费,买回来也没正经拉过几趟,一直都是东开西开地炫耀。”
……
村子里的人说得都是家乡话,好在这边的家乡话并不算很难懂, 祁故勉强也能听明白。
素芬沉默着在前面带路,也不理会村里指指点点的目光。
村里人都知道她男人生了重病,是口头的怜悯,但语气只是闲聊时的消遣而已,并不真正心疼她。
素芬这几天遭受这样的指点许久,已经麻木。
祁故问她,知不知道她堂哥黄国梁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钱的。
素芬想了想,说大概是个把星期前。
不多时,三人走到了素芬家门前,门里是不出意外的一贫如洗,素芬老公黄安道面色灰白地躺在一张灰扑扑的褥子上,见到有人来已经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嗬嗬旳抽气声,像是一只不堪重负的风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