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欠周子言的了,这孩子是上天赐予我的。
我希望自己将来也要不欠这小小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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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终南山时,白雪皑皑,万物凋零。
身着厚厚的棉服,心境沉郁,百般不舍。
真真是走一步一回头,止不住地心酸沉郁。
回来之时,已是第三个春天了,百花盛开,万物生发。
而我衣衫轻盈,情绪激扬,恨不能插上双翼,立刻飞到我的小小芸身边,听她奶声奶气地唤我娘亲。
对了,离开时她不过两岁,如今四岁有余,她可还记得我?她可曾想念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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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心似箭,快马加鞭,从下弦月到满月之夜,我终于赶回了终南山。
入夜,我点亮火把,不为照亮回家之路。这条路,我和喜妹一手一脚打通巩固,设置了无数陷阱,闭着眼,我也能凭着记忆走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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耐心细致地又查看了一遍陷阱,和只有我与喜妹知道的标识。
一切安然无恙,心里的石头落地。
我的孩子们,我只要他们健康快乐地活着就好,至于其他,实在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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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梦中回来过无数次的蜿蜒小径就在眼前,我高举火把,只想让山里的兽虫花草都知道,我,寒嫣然,活着回来了。
小径尽头的那几间茅屋里住着我魂牵梦萦之人,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与他们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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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台阶上,一头身形高大的狼犬露出警惕而紧张的双眸。
我抿嘴轻笑,向前一步,一声轻唤:“黑子,是我。”
它迟疑着退了半步,又向前走了一步,再退了回去,方醒悟了似的飞奔而来,不停地摇着高竖的尾巴,绕着我又嗅又蹭。
我一面摸着它的头,一面轻声吩咐:“别叫,别把他们都吵醒了。”
它仰了头,享受地闭了眼,像个听话的孩子。
一转瞬,却又飞奔了出去。
还没走到小屋,它带着一头小狼犬过来了。
小家伙犹犹豫豫,慢慢吞吞的样子让它很不耐烦,它跑近我又折返回去,再跑了过来。
“知道了,知道了,是你的仔。”小家伙终于汪汪狂吠起来。“黑子,它不听话,让它别叫。”
我掠过它们,飞旋着落至小屋前,喜妹早已披衣站在门前,还没完全看清楚我,就奔了过来,抱住我,声音哽咽地说:“小姐,就知道是你。黑子不叫,小白叫,肯定是你。”
喜妹一声轻喝,“小白,不要叫不要叫。”
小白绕着喜妹直摇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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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们都睡着了,要不要叫醒他们?”她眼里带泪,含笑着问我。
“不用,我看看就好。”我眼里带泪,含笑着回她。
“就在里屋。阿芸睡在最里面。我去给你弄口热的。”她站在那里,十分像我第一次见到她,手足无措的样子。
“不用,我没饿。你这会儿肯定睡不着,打火烧点热水吧,我一身的汗。”我哈了口气,定定神,深深地将这熟悉的气息送往五脏六腑,再轻轻地往里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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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的时候,阿芸刚刚两岁,就能和秋生漫山遍野地疯跑,一回来就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小样和子言一模一样,说话行事却体了我。
有两年不见了,她长高了吗?她长胖了吗?她的小手还喜欢放在被子外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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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一岁的时候我曾狠下决心离开过一次,三天后便忍不住掉头回来。
我清楚地记得她撕心裂肺的哭声,和涨得通红的小脸,因为这,我三日不曾合眼。
一直等到她满了两岁,才又狠下心肠。
就算我这一去真的回不来了,有过这两年的陪伴,人生,也就没那么遗憾了。
我心里波涛汹涌,却面目清静,我说:“拜托了喜妹,如果我没回来,请你一定养大我的孩子。别让她回南国、去幽泽。万不得已,可以拿着这把短剑去河洛找皓然,向他求助。”
“小姐,你……”喜妹怯生生地问:“小姐,一定要去吗?我们可以就这样好好活着。”
我闭口不言。
“如果这一次没能成功,你先回来,之后再去也成。”她哭着劝道。
“好。”我答应她,头也不回地走出终南山。
任风吹干我满脸的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