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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终南山前的那一晚,我夜宿永济寺。
次日清晨早起,只见寺外林深叶茂,清晨的旭日穿过枝叶,洒在我的脸上。
凝神细看这些逐日而成的参天大树,知道它们无不是经过无数的风霜雨雪、迎风而立、向阳而生,才能得以木秀于林、屹立千年。
树如此,人亦是如此。
隐于深山之乐,并不逊于居庙堂之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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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长啸,我兴起舞剑,在林中窜上窜下,荡起落叶纷飞,一时畅快不已,大汗淋漓。
舞毕,用山间清泉洗净,再鞠一壶泉水,咽下一个干饼,方取出头套,沾了胡须,对着溪水仔细审视了自己一番,无甚破绽,方放心地提了包袱,向山下走去。
走出十余米,下意识回头,寺门两侧长联:
江水滔滔,洗尽千秋人物,看闲云野鹤,万念皆空,说什么晋代衣冠、吴宫花草。
天风浩浩,吹开大地尘氛,倚片石危栏,一关独闭,更何须故人禄米、邻舍园蔬。
顿时呆了,挪不动脚。
想起很多年前,在青城山的福建宫看到过的那副楹联,想起那时的一派天真,也想起和子言的初识、相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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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南国的五年里,有差不多三年是与世隔绝的,没有关于尘世间的纷纷扰扰。
找到师叔之后,他将我三人悄然安顿于后山,有他发话,山下小村子里的人自然不再轻易上后山。
一应供给,都由师弟们送来,师叔并不常来,我和喜妹带着秋生,等着小阿芸的出生。
在小阿芸出生后没几个月,师叔带伤而归。
不用问,他是去替师父报仇未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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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小阿芸两岁。
我才又告诉喜妹,自己准备出发了。
喜妹沉默良久,禁不住长叹:“我就知道,你终是没有忘记自己的承诺。”
我点点头。
怎么忘得了?
又怎么可以忘记?
仇人逍遥一日,坟头就枯黄一日,只有他们的鲜血,才是扫墓时最好的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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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以后,除刻意收集到河洛和幽泽的各种讯息,我也能时不时地听到关于南国、关于南国世子的消息。
子言在我离开后一年,迎娶了东夷国的公主,随即东夷国出兵,两面夹击,幽泽暂与南国言和。
两年之后,他们有了第一个男孩。
同年,子言纳了兵部尚书史大人最小的闺女为侧妃,一年之后,又有了一个女儿。
柳绿在世子府始终未能名正言顺。
传言还说,经过两次大战役的南国世子,自此寡言少语,一心只谋取人心。
在朝堂之上更是杀伐果决,一言九鼎,越发有帝王之威。
这,大约才是南国宫廷最需要的储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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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终南山之前,我还是食言,去了一趟锦官城。
化身为一个普通的男子,我悻悻走进了鹤鸣茶楼,在二楼一如既往的繁茂花丛中,独自品了一壶蒙顶山茶。
往事如云烟,在眼前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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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我来到了云间。
五年过去了,真真物是人非。
云间被一条小溪包围着,与世隔绝的样子,只有那株高大的古榕树孤零零地依旧矗立。
正门和侧门都紧闭着,不同的是正门前多了一个小小的码头。
侧门后面的院子没了,种了一大片的黄风铃。
这个季节,正是黄风铃绽放的时候。
一片金黄格外夺目。
在那一刻,我的眼睛被黄风铃刺痛了。
同样被刺痛的,还那颗饱经风霜的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