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的亡国论虽是当下实情,话却伤人。
只不过,无心向他解释,求得他的理解。
我还知道,计划再好,总会有变故。
所有的纸上谈兵,最终都得因地制宜。
但是,谁也不忍心反驳他,或者谁也不愿意反驳他。
我和雷子默默地听他发问,向他说明。
在一遍遍推演的探讨中,我们惊讶地发现,此般纸上谈兵并非完全没有益处,它让我们的思维越来越清晰,应对的措施越来越完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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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世子府里空无一人。
清晨的霞光中,一只蝴蝶振翅而飞,它翩翩然落于一朵盛开的芍药花上,白色的羽翼映得粉嫩的花瓣越发娇艳。
一心跑了过来,嗲声嗲气却像模像样地对我打躬作揖,“一意给姑姑请安。”
他的身后是更加稚气未脱的一意,有样学样,却稚气一笑,“一意也给姑姑请安。”
他二人就好似小时候的我们。
我悲从中来,心疼地扶起他俩。
好孩子,你们早晚会知道,爹爹和娘亲再也不会出现。
姑姑和二叔所说的,他们赶走了坏人,就来接你们,不过是,永远也兑现不了的谎言。
一个月后,玉门关前,河洛的二十万大军多次攻打玉门关未果,损伤惨重,不得已调集了青州城王辉的五万兵马驰援。
玉门关虽一直坚守不出,却因兵士经验不足,应对上难免手忙脚乱,自然疲惫不堪,更恼火的是,南国一时半晌不会再有任何新的增援。
而令人欣慰的是,经过一个月的艰苦鏖战,新兵已渐成熟。
战争,比任何训练都来得实在。
在鲜血和生命面前,成长,就在一夜之间。
每日,都在生死的边缘挣扎。
眼见自己的家业、亲人转眼失去,眼见得有人豁出性命也要守住这城池,也让常年都生活在歌舞升平的人们逐渐萌生了斗志。
全民皆兵,同仇敌忾。
南国并没有像敌人想象的那样,在双面夹击中丧失斗志,很快溃不成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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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降之日,是决出胜负的一日,是生死攸关的一日。
开战以来,玉门关的城门第一次主动打开了。
二哥拖着寒门的“风雷枪”,穿着厚重的黑甲,屹立于南国的八万将士之前。
他威风凛凛、双目灼灼,复仇的烈焰熊熊,任你气焰再嚣张的敌人,也要胆寒。
“贼匹夫,放马过来,今日取尔等性命,祭我父兄英魂。”二哥仰天长笑,声透云霄。
“时至今日,你寒氏小儿还敢口出狂言?如能早早受降,让尔等全尸,否则挫骨扬灰,灭你全族。”卢洪不甘示弱,出言讥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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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战以来,这是屈辱的一个月。
我能想象二哥每日如何咬着牙隐忍,任凭对方如何叫骂,都坚守不出。
只有在对方攻至城下,方有小规模的贴身肉搏。
饶是如此,一个月来,前前后后几十次大小规模的冲击,也给玉门关带来极大的压力。
同样屈辱的还有混在河洛兵营里的我。
卢洪,他的话如刀刻斧凿般砸进我的身体,鲜血迸溅。
站在玉门关外的这十来日,他派出兵士的叫骂声如鞭笞背、如刺在喉。
说什么我父早有不臣之心,说什么我寒家自大狂傲,说什么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耳光响亮清脆,世人皆闻。
指印丑陋清晰,世人皆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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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得没错。
是我寒家自认为了不得,是我寒家自以为天下太平,是我寒家自以没人敢轻易对边关大将军动手。
但是,我寒家,对河洛从来忠心耿耿,从无二志。
杀人者诛心,还污芸为泥!
那么今日,我必手刃这贼匹夫,让尔血债血偿。
也让河洛朝廷知道,我寒家,只要一息尚存,定会杀入燕京,搅他个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