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常常在入睡前肆意张狂。
凌晨醒来之后,依然不肯退让。
我的世界,到处弥漫着它们肆意虐杀之后的气息。
裹挟着浓稠的血腥,令人挣脱不得。
一个又一个并不清晰的梦里,都是爹娘、师尊二老的面容,令人心痛的惨白无力或者令人害怕的鲜血淋漓。
不过数载,凡我所悦,尽皆有失。
仇敌之举,犹如凛冽之刀,从一寸寸肌肤划开,找到最疼痛之处,刺出最致命一击。
侥幸活命,伤口却深可见骨,久久不肯愈合。
同样的,过往的每一个温馨画面,是另一把软刀子,让看似完好的血肉支离破碎,分散在世子府的花间草丛。
甚至,黄风铃下,我还能清晰地听到汩汩的鲜血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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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痛和忧伤,就这样任性地占满了我的日子,使其分崩离析,再不复从前。
我不停地告诫自己:“醒醒吧,寒嫣然,悲伤没有用!眼下的每一个难题都要你,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但还是,还是止不住地悲伤。
人一空下来,泪水就是打开的闸门,势不可挡地扑进我的世界。
顷刻间,它们变成一眼望不到头的汪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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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的姑姑吗?”
一个稚声稚气的童音响在身后,我一回头,一串晶莹的泪珠洒在那孩子的手上。
眼前的女孩和大哥多么神似。
大大的眼睛,弯弯的眉毛,薄薄的红唇,粉嫩的小脸,整整齐齐的刘海,梳着两条朝天的小辫。
她的身旁,站着一个小男孩。
比她高出整整一头,除了薄薄的双唇依稀是大哥的模样,五官却完全不同。
他像我从未见过面的嫂子吗?
“当然,你俩一模一样。”那小男孩一板一眼地指了指我,又指了指那小女孩。
如梦初醒般,我努力想展颜一笑,眼泪却又不争气地掉落。
“别难过,姑姑。”小女孩走到我面前,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拉住我冰凉的双手。
“我给你暖暖,姑姑。”
那一刻,我的眼泪戛然而止。
我蹲了下来,将小女孩抱进自己的怀里,牵了小男孩去找二哥。
为了他们,我也不能被悲伤打倒。
二哥也必须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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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之前,我尚有两件重要的事必须完成。
却一时没有想好该如何着手。
雷子和喜妹的亲人尽皆亡于此次屠杀,雷子没敢告诉喜妹。
但二哥来南国的消息瞒不了多久,河洛兵伐南国的消息也瞒不住。
如何告知喜妹这个坏消息,我竟没有主意。
另外,我和雷子要先行潜回河洛的方案,还没和子言商量。
他会同意吗?
如果他不同意,我就不回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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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朝廷前后两个时辰分别收到来自玉门关和剑门关的八百里加急,此时距我们从玉门关回来不过十八日。
这一夜,天下震惊。
河洛发兵二十万,已在上饶聚集,七日后将抵达玉门关。
幽泽发兵二十万,已从安庆城出发,十日后将抵达剑门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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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人比预想得更多,来得更快。
老兵退役暂缓。
兵部的军募从原计划的两万迅速上调至四万。
已经征募到的一万新兵迅速通过选拔,按不同能力进行了分组,开始了紧锣密鼓的训练。
全国的粮草、车马、兵器、医官迅速向玉门关和剑门关聚集。
剑门关的增援已经出发,玉门关的先遣队也已经出发,子言请求亲征。
母后震怒,甚至不惜屈尊专程来到世子府。
不为见子言,她来,不过是希望我力劝子言不要亲征。
我不肯与她同屋,只站在门外,冷冷地告诉她:“我会陪同子言前往,不劳……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