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夜雪不再言语,他静默看着低垂眼眸掩饰情绪的少年,手轻拍着少年肩头,以示安慰。
“哭吧,哭出来,就好受多了。”
他冷然的声音而今格外温柔,让人止不住去信任,将心中诸多委屈悉数告知。
“唰”,那装着寿元丹的玉瓶和那袋银钱掉落在白雪中,发出轻微的声响。
少年再坚持不住,直接跪坐在雪地上,双手捂着脸低声啜泣起来。
风雪呼呼,盖住了少年痛苦的哭声。
江夜雪欲劝少年,既然此前已然做出那般抉择,便应知晓如今会是怎样的结局,他实不该如此糟践自己。
“对不起……对不起,可我……可我只能这么做,对不起……”
青色的衣袖早就被泪水湿透,他声声道歉,音色沙哑到了极致,嘶哑难听,可却令闻者不禁悲伤落泪。
“噗——”,突然,他猛地吐出大口暗血,鲜血将他身前的白雪染红。
江岁新病了,极寒之下,大喜大悲,伤了肝脏,又受了寒,还没回到君丘山上的家中便发起了热,整个人跟块烧红的火炭一样。
被着已经烧得迷糊的江岁新往山上走,江夜雪轻蹙眉头,满满的不高兴。
“明知道自己身体不好,还顶着风雪又哭又跪的,现在好了,如你所愿病了吧。”他抱怨着。
江岁新虽然烧得迷糊,但意识还是有些清醒的,双手无力挂在江夜雪脖颈上,下颌靠在江夜雪肩上。
“咳咳~咳咳”,嗓子好痒,他不断咳嗽着,但仍旧艰难回道:“没事的,总会好的,倒是劳烦小雪了。”
江夜雪轻哼一声,不再言语,快步赶路。
像是第一次与人这般亲密接触,纵然烧得昏昏沉沉,江岁新的身体格外僵硬,不敢随意动弹。
眼前模模糊糊,江岁新看了好几眼,才看清江夜雪脖颈上被衣领遮掩住的消不去的齿痕。
也不知是好奇,还是想不愿面对亲人的诀别,江岁新问道:“诶!小雪,你脖子是被吸血鬼咬了嘛,小柒说,吸血鬼就喜欢咬人脖子吸血。”
闻言,江夜雪脸黑了好几个度,他能说是他有病让人咬的嘛,那肯定不能,他还是想要脸的。
脸颊泛上了层红晕,他应道:“对,被鬼咬的。”一个比天仙还好看的鬼。
不禁回想起过往种种,想起慕容楚衣张清冷却又惊艳了他一生的脸,想起他们唇齿相缠时迷离的模样,江夜雪越想越尴尬,他当时到底怎么干出那些事来的。
耳尖微微发红,江夜雪回神,轻咳一声,心中暗恼,差点就被江岁新这小子带偏了。
“你小子,别转移话题,好好想想你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江岁新眨巴眨巴带了层水雾的眸子,他唇角含笑,故意道:“小雪公子,你这么好,肯定不忍看我这般凄惨,不如就答应了我呗,那任务真的挺简单的。”
不提这还好,一提江夜雪脸就黑了,他默声不作答,似是又回到了一开始那冷漠无情的模样。
答案显而易见。
“唉……”江岁新长叹一声。
与江夜雪言语之间,他紧绷的身躯终是舒缓了些,自然由江夜雪背着。
“小雪公子啊,你这般不配合,若有一日我任务失败身陨,独留你于此,你岂不是无聊至极?”
江岁新说得句句动情,可江夜雪却没有半分动容,幽幽回道:“既如此,那便送我回去,这样你也能死而无憾。”
江岁新:“……”
“……小雪,你好狠的心呐,你我好歹也是相处了六年之久,你看着我一步一个脚印长大,怎么忍心让我去死。”
少年一句接着一句,越说越精气神越好,一点也不像脑子烧迷糊的病人。
江夜雪头疼,他不觉得江岁新烧退了,反而越来越严重了,不然怎么话这么多,还口无遮拦的。
见江夜雪不搭理自己,江岁新又闹腾起来,揽着江夜雪脖颈的手都紧了些。
“小雪小雪小雪,你别不说话嘛,和我说说话好不好?”江岁新嘟囔着,越说越委屈,“我身边就只有你了,别不理我好不好?”
江夜雪:“……”得,病得更严重了。
“好好好,我听我听,你说,我听着呢。”
无奈应着,江夜雪加快了脚下的速度,得尽快将人带回去吃药,不然要是烧成傻子了怎么样。
今日的雪好像格外的大,路又分外的长,任他怎么加快速度,也迟迟看不到那道熟悉院门。
江岁新脸颊被烧得滚烫而通红,额间不断冒出大滴大滴的汗珠,明明嗓子沙哑得厉害,一说话就疼,可难受归难受,他还是叭叭个不停,一会哭一会笑的,像是想把下辈子的话都说完。
“小雪啊,你知不知道在祝家村的时候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又要看着孟婆婆离世,而我什么都做不了。”
“上一世,是孟婆婆收养我和小月的,孟婆婆年轻的时候因为给人绣衣,把眼睛熬坏了,后来虽然慢慢养好了些,但仍旧看不清。可为了我和小月,孟婆婆又拿起了针线,最后彻底熬坏了眼睛。”
“雪狼袭村那晚,是孟婆婆护我们到了最后,我亲眼看着她死在我面前,而我什么都做不了,我什么都做不了……”
“这一世,我一直为婆婆调养着身体,这些年,婆婆她明明身体康健的,视力也恢复了,可今日,今日……还好,小月回来了。”
亲人离世,而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过往所做的努力想想就可笑,那股无力感,无法摆脱宿命的绝望,这些,足以压垮一个与命运抗争的少年。
“小雪……小雪……”
“嗯,我在。”
“嘻嘻嘻,小雪……呜呜~,小雪,小月……小月恨我呢。”
“可怎么办呢,我没办法陪他一直走下去,我不能成为他修行路上放不下的挡路石……”
“小雪……”
耳边再次传来压抑的呜咽声,江夜雪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默声以待。
算了,哭吧,哭出来将那股气散了就好了。
终于将人背回了屋子。
江夜雪无奈,诱哄着已经烧得迷迷糊糊的江岁新吃下一粒寿元丹,才任其沉沉睡去。
没办法,他只是一道灵体,除了江岁新他碰不到任何人,江岁新要是不在尚且有一丝清明的时候自己吃药,那他就只能看着江岁新自己发烧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