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朱颜亲手做的,想到这个答案,他微微愣神,脑海中不禁浮现朱颜千叮咛万嘱咐的那场约定。
半月前,是……五月十九,那是……他的生辰日。
事务缠身的尹辞早就忘了自己的生辰为几何。
所以当时朱颜再三叮嘱让他那日挤出时间来,原来是因为那日是他的生辰日。
他居然没有想到。
糕点闻着明明是甜的,可为什么入口之后却如黄连那般苦涩?
“对不起……”
大梦初醒,过往如走马观花般在梦中一一闪现。
那些曾经的欢笑与泪水、相遇与离别,仿佛画本般在脑海中不断回放。梦中的景象或许模糊,却又如此真实。
梦醒了,可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红衣少年却再不会回来了。
三族祠,专属于北唐一族的巨大石碑前,尹辞身着兰纹白衣,眼帘微垂,苍白失去血色的手指轻抚着石碑上那个冰凉的名字。
石碑周遭弯曲的星河中,漂浮着散发昏黄灯光的长明灯,灯光映射在尹辞身上,呈现一片暖色,可他周身散发的孤冷气息,令人难以亲近。
明明二者相悖,不可兼容,可真正融在一起,又是一种说不出的奇妙和谐。
长明灯散发的光芒如同一缕缕丝线,轻轻地缠绕着他,试图打破他周身的孤寂。
尹辞微微垂眸,看着那摇曳的灯光在水面上舞动,眼前一阵恍惚,心中所念之人似乎出现在了他眼前。
心下一紧,尹辞伸手想触碰那红衣少年,可是他才刚伸出手,那人已消失不见。
指尖再次抚上那描摹了无数次的名字,窒息的感觉自心底涌出,在他低头的瞬间,清泪一滴又一滴砸下,肩头耸动,他早已泣不成声。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是我害了所有人!!!”
“是我害了你们!我才是那个罪不可恕的恶人!!!”
如果当初他没有因为私欲,逼迫朱颜离开,他们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是不是所有人都能好好活着。
“尹辞啊尹辞,你自诩为他们好,问心无愧,可如果不是你为一己之私逼迫他,他又怎会逃离!”
这个他,自是朱颜。
尹辞声声自问,他自以为他为他们所做的决定对谁都好,可到头来才发现,一切祸事的开端都是因为他。
他又如何不痛心疾首,又如何不悔不当初。
“尹辞啊尹辞,你可真是眼盲心瞎,为何偏要那般自以为是?!!”
“五夜城时,你明明可以带他走的,为什么要将他一人抛下,为什么不态度强硬些,为什么就是不回头呢?”
“你当时为什么就是不回头呢!他就你身后啊,明明,明明只要你回头就能救下他的,他到死都在等着你回去接他啊!”
“你明明答应了他的,不管发生什么,相隔多远,你都会接他回家的,一年又一年,他等了你整整两百七十年啊!”
“被万箭穿心,被碎骨断筋剥皮分尸,被关押在暗无天日的囚牢,被抽魂炼魄,被厉鬼冤魂折磨蚕食……尹辞,你可知晓他该有多疼!!!”
“他是你亲手养大的啊,他品行如何,你再清楚不过,你为何就那般轻易相信虐杀静云偷盗玉门功法的人,会是他呢!你为何就是不信他呢!!!”
“噗——!”怒急攻心下,尹辞呕出大口鲜血,布满血丝的凤眸中尽是痛苦。
泪水混着血水滴落在地面上,晕开一朵朵血花。
殷红的血珠喷洒在石碑那个名字上,将灰色无光的名字染成不规则的血字。
望着石碑上的血渍,尹辞如做了错事害怕大人责罚的孩子一般,他慌乱地用他洁净的衣袖使劲擦拭着。
面上是慌乱的,动作是小心翼翼的,可他好似控制不了双手,手不住地颤抖,把握不住力道,因太过用力,他手被锋利的石碑边角划破,血越擦越多。
尹辞无助地看着被自己搞砸的一切,他脚步踉跄,不停后退。
“对……对不起……”
佩戴在腰间的静安剑感受到主人的强烈情绪而微微震动,温和的木灵之力萦绕在尹辞周身,治疗着他身上的伤痛。
感受到熟悉的安抚,尹辞微怔,缓缓抱紧静安,滚烫的泪水砸在静安剑上。
“傻子,傻子,我何德何能配得上你为我所做的一切……”
静安剑中的木灵之力,他怎会不熟悉呢,那是朱颜多次不顾安危,终于勉强撑过木三娘考验,耗尽灵流超度亡魂所求得的木灵骨。
以木灵骨为引,佐以其他天材地宝,经青莲地心火锻造而成的静安剑,恰似柔水,杀人于无形。
不过,这并不是静安剑能留在尹辞身边的缘故,它最大的作用是能滋养剑主因过度练剑而造成的损伤。
尹辞虽然剑之一道造诣非凡,但因身染怪病,不仅双目有疾,经脉也承受不住修习剑术带来的损伤,而一般剑器也承受不住他体内霸道的剑意。
玉门中名剑无数,却无一适合他。
静安温和,但绵里藏刀,它会滋养他的筋脉,它会无时无刻护着他。
那可是朱颜耗费数年光景,苦苦寻觅天材地宝,忍受青莲地心火灼烧,险些爆体而亡,最终得到的神兵。
那是朱颜赠给他,却再无机会亲口向他庆贺的生辰礼。
他怎么就没想到呢,从捡到静安剑,感受到其中木灵之力的时候,他怎么就没想到,那是少年精心为他准备的生辰礼啊!
少年真心实意待他,可他却是怎么做的呢,他将这把剑对准少年,那时少年该是如何痛心呢?
尹辞想,少年大抵恨极了他的,兴许也会懊悔极了遇上他这么一个薄情寡义之人吧。
“朱颜,不值得的,为我,不值得的……”
他这么个恶人,怎么值得朱颜为他所做的一切!
“对不起……对不起……”
一切都是他的错,他错得彻底,既要又要,最终一无所有。
他一遍又一遍的道歉,可是没人能原谅他,就连他也无法原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