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眼神阻止急欲开口的母亲,郑言恭接着说,“我知长辈在担忧什么,现如今我们一家已在风口浪尖,不过是孙儿的婚事。江都公主圣眷正浓,两家结亲与我们也有利。倘若穆家小姐身子真有那么不好,将来二弟三弟的孩儿过继给我一个……总归要一家人平平安安的才是。”
二老爷夫妇对望一眼还没来得及开口,一直沉默不语的世子看着自己的儿子,赞同道,“我儿说得好,一家人平安才是最重要的。父亲母亲,莫要担忧,说不得穆家丫头不似传言,只是公主府规矩多不让女儿家外出呢。”一旁的吴氏拧了丈夫胳膊一把,世子便不再继续说下去了。
国公爷看着长子这一房三人的眉眼动作,再看向低头不语的老二两口子,爽朗大笑。
“说得是,一家人平安才好!转眼言恭都要成亲了,我也是老骨头了,不若上书乞骸骨,回乡开个书院,乐得清闲自在。”
众人一惊,齐齐望向老国公。自先皇驾崩,曹国公被新皇紧急召回京城。国公的爵位本就是一品,新皇再封他为大都督兼领国子监事。曹国公文韬武略,师从名师名将,通晓经义,文采斐然,引来众多学子拜服,在民间的名声也极好。加之战功显赫,在军中声望极高。一时风光无量,国公府的访客也是络绎不绝。曹国公却谢绝了众人的结交讨好,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将。
十七年以来,眼看皇帝残害旧臣,重用锦衣卫,再设立东厂。国公先后数次上奏,劝谏皇帝莫要再起战事,也不要诛杀功臣,以免朝廷内外人人自危。更是直谏不可过于依赖宦官,以防宦官权势过大。然而这些奏章,都被束之高阁。
三年前,皇帝接连诛杀多位老臣,灭其族,国公冒死苦谏,也终于惹恼了皇帝。京中众人都等着看国公府的好戏,没想到皇帝气头一过,只是训斥了国公,罚俸一年,命其在府中思过三月。皆言曹国公深受先皇和当今两代陛下信任,荣宠不衰,只有国公府中的人知道,一家人经历了三年前那一遭,已如惊弓之鸟。
这些年来,国公爷不曾断过要向上劝谏的决心,在云谲波诡的朝堂做一些收效甚微的努力,现在突然说要乞骸骨。这个关头退下来,不是摆明了向圣上服软,那赏赐恩宠还不如流水一般全进了大房。二夫人赵氏悄悄扁了扁嘴,酸溜溜地道,“还是言恭得你祖父看重,一点委屈都受不得。”
万老夫人咳嗽几声,“老二媳妇,言恭成婚接下来就该言谨,言慎了。自己挑儿媳多上上心,没得整天闲着闲出一身毛病来。”这话既是说二夫人也是在敲打吴氏。也不看看什么时候,还来逞口舌惹得人烦心。
话头一打断,众人也转了心思。窗外的雨来得快去得也急,国公爷摸摸肚子,“今日大家也累了,皇后娘娘的千秋宴,菜品也太精致了些,叫人煮点宵夜,你们愿意在这儿吃的就留下,不吃的就早些歇息吧,明日还有得忙呢。”众人哪还有心思留下吃宵夜,纷纷告退各回各院了。
假作没看见母亲欲言又止,郑言恭随父亲回前院。今日他也措手不及,宫中的消息传来时,他刚从祖父书房回自己院子,下人一来通传,又匆匆赶去花厅。
路过花园时,世子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声音在寂静的夜里越发明显甚至还有回音,有些瘆人,把正发着呆闷头往前的郑言恭都吓了一跳。
“父亲,夜里凉要多穿些。”
世子爷揉揉鼻子,摆摆手,“定是你母亲在念叨我,我去看看她,你自己先回房休息吧。”
说完转头往秋华院走去,郑言恭摇摇头,说不得自己成婚以后也会是父亲这个样子,甭管外人看着如何,心里总是最念着妻子的。妻子吗?不知道穆家大小姐会是什么样的妻子。
郑言恭慢慢往自己院中走去,在他没看到的花园一角,名为“杯莫停”的石亭中,一个石凳隐隐发出绿色荧光,引来不少的虫子,光芒闪烁了几下,花园再次陷入黑暗,一切便都真正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