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2章 欲嫁死人的女人(1 / 2)在泥淖中向往首页

梦胡香走了,苟家却一时有些乱套。

苟娘和儿子苟怀砣得知了苟怀蕉的心思,极力拦阻苟怀蕉去梦家湾,找出千百种理由。苟怀砣的妻子还赶紧骑上自行车,把苟怀砣的四个姐姐叫回家里,与苟怀蕉感情极好的苟怀韭嘴巴利索地说:“这是老天爷在惩罚梦独,他丧尽天良,还不得受到惩罚吗?他该死!你犯不上为他搭上一辈子。”

苟怀砣说:“梦独就是一条狗,连他家里的人都那么不稀罕他,这个世界上,只有俺的傻妹子苟怀蕉你最傻,只有你把他当个人看,一心一意对他,他倒是好,翅膀刚刚硬,就想甩了你,把咱一家人的老脸放在地上踩。”

“那是俺的命。”苟怀蕉嘴硬地说。

苟怀蕉的大姐、二姐、四姐也在一同劝说苟怀蕉,说梦独死了就死了,你跟他早就没有了什么瓜葛,他死了,你还得好好活,怎么还要去看看他哩?怎么还想着他家里的人能不能给他办个草草的葬礼哩?你是他什么人?他一个三天两头被关起来的死人,有什么好看的?

三姐苟怀韭说:“你没有什么对不起他的,都是他对不起你。他被学校开除了,想翻身也翻不了了,媒婆媒汉踏破了咱家的门槛,咱家不是也一个没应吗?那是因为你跟他的帐还没算完。现在他死了,没算完也算完啦。”

终于,苟娘开了腔:“你若是去了,不光让你以后难为人,还让咱这一大家子人丢面子。你说,你去了那里,是哭,还是笑?当心,有人会说,是你把他逼死的;还会有人说你是去看热闹的。”

苟娘说完这话,好长时间没再说什么。她看出来了,她的小女儿苟怀蕉其实是在去与不去之间举棋不定,若是她主意已决,是没有人能拦住她的。

连苟怀蕉也说不清自己的心理波动,虽然她在开始时表现得那么坚决,可其实她的坚决更像是表演给他人观看,虽然这些人是她的亲人,或者是关系亲近的人如梦胡香等。她的潜意识在偷偷阻拦她去看死了的梦独,她的潜意识在偷偷为她寻找退路,她的潜意识在偷偷告诉她,梦独已死,她不必在梦独这棵死树上吊死;但她却不承认她的无耻的潜意识,或没有意识到她的这种潜意识。

苟怀蕉的哥哥苟怀砣及她的姐姐们,也渐渐看出了苟怀蕉的矛盾心理,但他们很配合苟怀蕉的这种对矛盾的表演,还在想法儿劝说着她,同时骂着梦独,他们担心倘不如此言行,一旦激起了苟怀蕉的左倾思想,说不定她会意志坚决地骑上自行车奔梦家湾而去,至于去了梦家湾,天知道会闹出哪些故事。

终于,苟怀蕉没能去梦家湾,去最后看一眼死了的梦独。这个从心里“爱”着梦独恨着梦独还“关心”着梦独的人,这个对梦独既熟悉又陌生的女人,也许,她会怀着复杂的心情仔细打量梦独罪有应得的死后惨状,继而也许,她会发现其中的端倪和梦独死亡的“真相”。因此,梦独的后续故事就必然是另一个版本了。

苟怀蕉虽然没能跟死了的梦独“告别”,但她却像很多弃妇一样,关心着也好奇着梦独的状况,哪怕是死了的梦独的状况,她坚决而固执地认定,是梦独毁掉了她的青春,毁掉了她的一生,还毁掉了她对男人的热望——尽管这一类的情感与她的相貌很不般配,可她是拥有着或拥有过的。她在想,死有余辜的梦独配不配占有一块墓地呢?

晚上,苟怀蕉撕下一张信纸,用火柴梗搭起来似的庞大而高壮的像极了她苟怀蕉似的字迹填满了一张信纸,在信里,她告诉瞿冒圣说,梦独死啦,并将她所打听到的梦独的死因说了,死得活该死有余辜。她想象得出,梦独的那些同学也是把他看作陈世美的,他想一死了之,没门儿,只会臭上加臭。

梦胡香在梦家湾和苟宅子村之间来来去去着,她知道苟怀蕉想得到什么样的消息,她也专挑些她想要的消息跟她说,边说边骂梦独,她成了苟怀蕉的耳报神。

梦胡香说:“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梦独怕是做梦也没想到,他死了以后连口棺材也进不了,他家里人就用一卷破草席把他卷巴卷巴埋了,没有一个人去吊丧,更别提什么葬礼了,他的葬礼,就是把它埋进土里。”

“埋啦?”

“埋啦。”

“他个坏良心的陈世美做下的缺德事,能埋到土里算是不错啦。若是照正理,就该扔到荒野上,让野狗吃,让老鹰叼。”

“唉,是梦家湾人怕他鬼魂作祟,才给他一小块地方,免得他搅扰庄上的人,他哥哥姐姐们更是担心。你以为是什么好地方?”

“埋在了哪个旮旯?”

“在梦家湾的耻辱坟地,那里面,还有个多年前的杀人犯,吃了枪子儿的。”

“埋在那地儿,连他的灵魂也不得安生。”

“就是要让他不得安生。”梦胡香气恨恨地啐了一口,像是把一口黄黑色的浓痰啐到了梦独的身上。

苟怀蕉说:“把坏人和坏人埋在一起,那些坏鬼天天一起做坏事,不定会弄出哪些妖蛾子事来呢,连好点儿的鬼也会变成坏鬼。只怕梦独在那个地方,会变得更坏,能比陈世美坏千倍,坏万倍。”

梦胡香说:“梦独活着的时候跟正常人就不一样,他死了就会把性儿变了?俺看不会。只怕呀,他在里面,跟那些恶鬼们合不来,日子更难熬。”她自知有些失言,赶紧不说了。

但苟怀蕉并没有怪罪她,而是说:“这是他的命,他偏不信命。他离了俺,活,活不好;就是死了,在地下日子也难熬。”

梦胡香便顺着苟怀蕉的话把苟怀蕉抬得更高些,说:“那是,那是,都是你的命把他给旺的,叫他当了兵上了军校,他还以为是他自己拼挣出来的哩,屁。”

苟怀蕉叹息一声,说:“俺倒是把他旺了,可是他呢,却是拿着尖刀来捅俺的心口窝,他糟蹋俺,他把俺给坑惨了,俺这辈子算是毁在他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