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城,正气街。
已是凌晨一点,盛夏里白日的火气却还未散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闷热。
一家露天烧烤摊,老板坐在电风扇前,一边刷着吵闹的短视频,一边盯着角落里仅剩的一桌客人。
那桌有两名男子,都是三十多岁的模样。他们从晚上九点过来,一直喝到现在。
桌上零零散散满是啤酒瓶,桌面也满是酒水,不少烧烤串就泡在酒水里,已无法食用。
那名偏胖的男子脱了上衣,露出一身发福的肥肉。他右手勾着另一名身穿白衬衣的男子,打着酒嗝大声道:
“兄…兄弟,你说,为什么结婚证是…是红色的,而以前的…离婚证,是绿色的?”
那名穿着白衬衣的男子,一直低着头,眼神涣散,一副呆滞模样。
此时,听到好友这句发问,他回过神,缓缓转头,看着旁边椅子上放着的公文包。
公文包口,露出一个硬质边角。
那是他今天和妻子去民政局领的离婚证。
他叫林秋,今年三十八岁。
他的人生,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平平凡凡。
普通的三线城市家庭,考的三流大学。
在陌生的城市奋斗,掏空三个钱包买房,结婚。
作为一名计算机专业毕业的大学生,他也吃到过时代的红利,在大厂拿过月薪三万加,有过生活很美好的幻想。
可当潮水退去,生活也会变得很残酷。
公司裁员,积蓄消失,父母老迈,房贷的压力。
为此,林秋也脱下长衫,在积极找工作的同时,开始白天送外卖,晚上做代驾。
你感叹着生活真残酷,可更残酷的,还在后面。
林秋的妻子名叫张娜,是他在省城工作时认识的,也是源城人,小他三岁。
怎么说呢,两人合得来,不讨厌对方,有一点共同的兴趣爱好。最重要的是,两人年纪都大了。
再往上,好像也没什么。
反正就是不好不坏,凑合着过。
一个月前,张娜电话告诉林秋,她想好了,准备离婚,希望林秋同意。
这一刻,生活的残酷,让林秋感到窒息。
有些事,你一直知道它在,却从未重视过它。可真要失去时,你却发现心里空空如也,好像缺了一块。
感情,总是从习惯开始。
近六年的婚姻,吵吵闹闹,财米油盐,林秋早已习惯张娜的存在。
没有胡搅蛮缠,在确认张娜想好后,林秋同意了离婚。
经过一个月的离婚冷静期,今天上午,他和张娜一起去源城民政局拿到离婚证。
好在没有孩子。
至于那套高点买到的房子,现在若是卖掉,也就勉强够还欠银行的贷款。
张娜没有从林秋这里得到任何东西。
她也没有什么错,她只是作出一个选择,不想过苦日子。
酒桌对面的胖子,名叫董兵,是林秋的死党。
“兄弟!”
董兵大舌头道,“兄弟…红灯停,绿灯行!”
“红色的结婚证呢,就是告诉你,要…要止步,你被拴住了…嗝…绿色的离婚证呢,就是…通行证书啊,一路绿灯,你呀,又可以浪了…”
“我要不是…那两个孩子…我踏马…也想离婚。你说,结婚有什么好…狗屁不是…”
林秋知道董兵是在安慰自己。
有时候,离婚是一种解脱。
可林秋回想自己的人生,忙忙碌碌,兜兜转转,最后又回到源城,回到了原点,除了岁数,一无所有。
这让他再次陷入茫然,他感觉心中空空的,酸酸涩涩,很难受。
他用手抓着胸口,也堵不上那个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