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霍管事把请帖都送出去了么?”李夫人阖着眼,缓缓转动手上的佛珠,向身边的贴身侍婢问道。她的声音轻轻的,有着说不出的疲惫。
“夫人且放心,请帖已全部送出去了,只是……”贺兰没把话说完,这几日夫人已操劳甚多,她不想再让夫人听到这些不愉快的事,更何况夫人早已明白她的意思了。
夫人如何能不明白呢?贺兰叹了口气,说道:“夫人,奴去看看他们给公子翻身了么,一会该喝药了。”
李夫人望着她点点头,提醒道:“天有些冷了,让下人换一个厚一点的被褥,不要加双层,不然晚儿会闷出汗。药那边我一会去看,让安姑娘去休息一会吧。”
其实李夫人昨日照顾儿子到半夜,身体已经有些吃不消了,但她还在硬撑着。
贺兰应声离去,路过竹园的那张石桌时,依稀又记起了公子和小姐坐在那勤恳练字的身影。她微微摇头,不由得埋怨起了老天爷:为什么老爷夫人、公子小姐这么好的人要遭这么大的罪,上苍你为何不开开眼?
顿了会脚步,贺兰有些慌忙地离开了,她向来信鬼神,害怕刚才那些不敬的话不会惹上天惩罚。但是同样的,她也希望上天能放过李家……
贺兰口中的老爷名叫李泰山,生前官居左相,权倾朝野,风头一时无两,连门生众多的右相一派也不得已避其锋芒。
一个男人手握权柄,位居一人之下,按常理来说,也该有点私心,但是老爷偏偏没有。
什么结党营私、拉帮结派、恋权贪财,和他根本就不沾边,他下朝后的第一件事便就是要回家看夫人孩子,陪他们喝茶聊天读书,至于处理公务什么的,只能排在第二位。
李泰山没有养门客幕僚,就自己一个人,偶尔会有一两个下属官员来帮他。在朝中,他基本上是洁身一人,但依然能左右大华朝政。除了他自身的能力让其他官员不得不服之外,最重要的还是皇帝的支持,所以他在朝中的地位就如他的名字李泰山一般,稳稳当当的。
至于李泰山为什么没有那些同党、门客之类的原因,皇帝也曾好奇过:爱卿你其实不用这样,朕还是太子的时候你便在身边侍读,咱哥俩谁跟谁,朕对你很放心。你一个人又是处理朝政又是对抗右相的,难道不累么?为什么不召集几个小伙伴,咱们一起收拾他们呢?
皇帝很委婉地提醒李泰山可以蓄养一些门客,谁知他却摇摇头,然后一板一眼地说出他的原因:“我不喜欢那些人看怡君的眼神。”
皇帝囧,笑骂他是“守妻奴”。
而作为正主的李家夫人赵怡君,在听说了这件事之后,羞红着脸把回家的李泰山“捶”了一顿,但这并不妨碍两人继续恩恩爱爱、卿卿我我。
赵怡君是御史赵阮之女,她尚待字闺中之际,便已是建安城最有名的美人了。那时李泰山还是太子侍读,碰巧到赵阮家里叙事一趟,只那一次,便就见到了如花般含羞待放的赵怡君。自此他一见钟情,之后更是死皮赖脸地天天往赵家跑,还美其名曰:赵老同志你的觉悟很高啊,以前没发现,但是现在我知道了。以后我们要经常见面、谈话、叙事,尽力辅佐陛下,用心对待太子。
赵阮多实诚啊,他哪里明白李泰山肚子里的那些花花肠子,还很高兴朝中有此同僚,于是欣然答应。这之后,赵阮便经常邀李泰山于家中,后惊其才华,更是相谈甚欢,然后两人成了忘年交。
有时两人谈到兴头处,赵御史还会把女儿叫出来斟茶,让她在旁边坐着听听,多沾染些书卷气,等以后出嫁了,多知晓些事理总归是好事。李泰山望着抬着皓腕斟茶的赵怡君,再瞅瞅一脸谈兴的赵阮,笑而不语。
但是李泰山太稳了,他每次来赵家吃吃喝喝谈谈话,可却从来不会往赵家小姐以及婚嫁之事上说,搞得原本还有些怀疑李泰山的赵阮都完全信了他。毕竟以自家女儿的花容月貌,没人见了会不喜欢。
看来云泽(李泰山字云泽)真是位饱读诗书、心无杂念的翩翩君子,不愧是我老赵的忘年交!
可时间不会等人,赵怡君总归是到了待嫁花龄,上门提亲的媒婆说客,都踏破赵家好几条门槛了,于是稳当的李泰山就再也不稳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