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既然如此,我也不用受罪了!王公,温某先行告辞!”
说完便大步走向门口。
王导面上也露出不悦神情,他叹了口气,心中暗骂卞壸为人古板,不懂变通。
温峤刚出门,就差点撞上迎面而来的仪仗队伍。
说是仪仗,其实就是几名兵卒在前方开路,又有四人在两侧奏着乐。
王温二人见此等“黄门鼓吹夹道”的阵势,虽然寒酸得不行,规格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试问若非当今皇帝,还能有谁?
卞壸听闻奏乐之声,也急忙收起纸笔。却见司马睿已下马,步入院内。
温峤见此事竟然闹到皇帝也亲自出面,心中窃喜。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趁众人不为意之时,又捡回荆条,重新背在身上,还作出痛苦之状。
众人行过礼后,司马睿冷冷地盯了卞壸两眼,才开口说:
“众卿今日颇有雅兴,不若孤也即席挥毫。以同享君臣之乐?”
卞壸恭敬地说:“臣今日因琐事缺朝,请皇上治罪。”
司马睿心知卞壸找了个理由没上朝,是在搞无声抗议。又见王导也在场,脸色却不大好看,明显是没谈拢。
卞壸可真是个硬茬子。
司马睿自然不能治卞壸的罪,只好说:
“公为社稷操劳,难免偶有抱恙。孤念公务繁忙,遂命泰真为散骑常侍,以求为公分忧。”
卞壸却看了温峤一眼,开口说:“既然如此,臣自当离职服丧,以守孝道。”
此话一出,众人面色皆变。
司马睿不愿错失这一拱卫皇室的力量;
王导心想,今日他与温峤已经给足了卞壸面子,卞壸还如此不识相。
可别忘了他还有一个叫王敦的堂兄弟,把卞壸剁成肉酱都是轻而易举之事,只是杀鸡焉用牛刀而已。
温峤更是血气翻涌,怒发冲冠。
樗蒲在这年头根本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只是温峤手气实在太差罢了,何况今次他是事出有因。
卞壸与众多大臣关系都一般,但对皇室忠心耿耿,平时司马睿用他来平衡士族势力,谁知道今天连皇帝的任命也敢忤逆,还耍什么以退为进的把戏。
“卞壸,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温峤解开荆条,抽出一根,握在手中,一步步走向卞壸。
众人几时见过温峤如此怒容,纷纷避让。
只见温峤杀气腾腾地走到卞壸面前,开口便骂:
“我素有光复中原之心,日月可鉴。卞壸你以礼教之名多番阻扰,此为不义;因一己私怨,便以服丧之名要挟圣上,此为不忠;
“自遭丧乱,百废待兴,当镇之以静,你满口仁义道德,却不识因时制宜,我看那班名士活得比你通透百倍!”
温峤向司马睿行过礼,又用荆条指着卞壸说:
“这官职,温某也只能是负了圣上错爱。卞公若是自以为忠臣,便领兵与我共赴豫州,和祖逖一同抗敌。
“到时若是回不来,温某亲自为公服丧!”
温峤素喜慢语,这番话却字字铿锵,掷地有声,连王导也在心中叫好。
司马睿则冷眼旁观,想看卞壸有何反应。
温峤北伐之心众人皆知,要不是他强留温峤,说不定温峤已经回去幽州送命了。
卞壸先是惊愕,继而羞愧难当,几乎落泪。
他平日一向看不惯所谓的名士做派,见温峤行为出格,便将怒气都发泄在他身上,根本没想起温峤一心北伐,是司马睿置之不理。
他差点铸成大错,还暗自觉得有骨气!
温峤一顿怒骂,心中痛快之极,现在他平复了情绪,于是用平缓的语气对卞壸说:
“事到如今,卞公也不愿正面看温某一眼?”
卞壸再也抑制不住内心愧疚,涕泪纵横:
“温公所言甚是,今日公登门负荆请罪,已是诚意十足,某却借题发挥,意气用事。
“枉我平日礼义廉耻,谨记于心,竟碍了温公精忠报国。
“是某以小人之心,误了社稷大事!”
他又“啪”一声跪倒在地,向温峤磕了几个响头。
温峤扔掉手中荆条,哈哈大笑,说:“圣上在此,公却对温某行此大礼,是欲使吾居炉火上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