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哼~?”
只有这种时候,遥才会用上她那让旁人听罢了只觉得分外可爱的俏皮尾音。
而他早已听过不知多少次,对这种撒娇耍赖的手段再熟悉不过,长吸一口气,严肃几分。
“那我就两小时后回来!回来之后就立刻拍马赶去车站,在此之前你必要把行李收拾好。”
“诶——!怎么这样!”
“你那屋子里内衣袜子扔得到处都是,要我怎么进得去?”
垃圾倒是勤处理,也拖地擦窗,唯独从不整理屋子、所有东西一概乱扔这一点始终不改,甚至愈演愈烈。
“小时候你可还穿到身上过勒!现在又嫌弃了。”
“那不是你要我替你去学校的时候穿的?小学里拢共才五个老师,哪个不认识你和我?害我被笑了好久。”
此事也是给他留下了不小的创伤,此时突然说出来,同样引发了遥一时的愧疚感。
“唔……”她败下阵来,应允他说,“行李我自己一个人收拾,但你还是早些回来的好。”
“我尽快。”
“可要办完事就回来!别在那里聊闲话。”
“一定一定。”
他答应木墙板对侧的遥,踩着帆布鞋走出门去,坐上东京都内的通勤电车。
遥口中“哪里的医院”在文京区,从他出租屋这里过去,坐电车只要十分钟。
去见的“什么人”是与他共事的一位插画师,要在他回鸟取之前商谈好最新一卷轻小说的插图与封面。
实在要说的话,用邮件或是电话也是能商讨的,就算是他回到了鸟取去也不打紧。
但毕竟是长住在了病房里的病人,医生和亲人一类总会考虑辐射啦、身体活动啦之类的情况。
更况且据说他那插画师得的还是癌症一类难以治愈的病症,最近更是在将要准备手术切除治疗的阶段中,也不得不谨小慎微起来。
他与插画师的联系并不频繁,只在每新一卷商讨将哪段剧情用作插图时,才在编辑的催促下联系一次。
此前也都是用邮件——上次是在二年级第一学期刚刚开始的四月,大概当时还未检查出什么样的病症,继而住进医院。字里行间尚且留存着分外饱满的活力。
面对面的交谈,在此行之前从未有过。
这算是第一次,也希望不会是最后一次。
即使医疗技术始终未停下发展,但谈及癌症切除手术,失败的风险也实在不小,手术后的存活时间更无法有所保证。
编辑两天前告知他关于插画师如此这般的危险处境时,语气里夹杂的情感同样悲观。
“按照现在医疗的诊治标准来说,只要手术后能延长半年的寿命,都算是手术成功了。”
编辑的字里行间流露着莫大的悲哀。当时那话、那语气、连同那每一个字眼,至今都完完整整无比清晰地留存在他记忆中最容易触碰到的房间。
“可是……可是啊!
“谁又怎甘心只活半年呢!
“而她也才和你一样,
“才十六岁啊……”
那人的脸只要皱眉便会挤出三两道皱纹,头发花白并永远留不到寸长,喜好吸烟,身形消瘦苍老——似乎他接触到的吸烟的人都总有这样一道印象。
当雁见到他靠在椅背斜望窗外的天空、一面吸烟、一面摆出分外愁楚的脸时,竟有一瞬想到川端康成,恍惚感受到一抹神似的气质来。
至于川端先生的书,他实则只看过《雪国》,因而只要联想便必定源自《雪国》,如此那抹气质的源头便陡然明晰了——或许是样貌,或许是才能……即将见面的那名少女身上定是有着如叶子点上寒山灯火的眼睛一般珍贵的事物。
令凡是瞧见她的人,便不忍见她就这般半途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