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后的午夜梦回，想起那日之事，古意仍是惊出一身冷汗，不再有些许睡意，乜呆呆发愣。思言在古意醒后，轻轻把衣服搭在他身上，默默注视着。

良久之后，古意轻笑一声:“我差不多到日子了。”

“先生!”

思言喊完先生，也顾不上说些别的话语，轻声啜泣开来……

“莫哭，过一段时间，你拿着这把刀和这块牌子去找京城的恒隆商铺的掌柜巨泽，他会帮你接管整个恒隆商铺，也算是我送你的一份嫁妆。”古意说着就将刀和牌子交给了思言。

“先生，我送您回北海老家吧，漂泊一生也该落叶归根。”

古意欣喜的看了一眼这唯一的徒弟思言:“嗯？猜出来了？”

“早该确定先生身份的。先生给徒儿讲讲过往吧，我是翻看过一些史籍，但总感觉史官们少记了很多。”

……

“说起来也是前朝永盛二十四年的事情了，那年十六岁，我与同乡们抗税，在北海郡反了，官军来的快，我们败的也很快。几个大村落，五六百的起义军，被三十多个官军一个照面就打散了，还好我与小湖儿(呼延海)他们跑得快，不然也就没有后边的故事了。”古意说道。

早已不记得跑了多久，约摸着怎么也有半个时辰，十几人终于累的停下来喘口气。一个个累瘫在地上，嗓子像是烈火燎过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有几个累的在地上不住地颤抖着:“水，水……”

古意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支撑着身体扶起瘫倒在地的同伴:“再坚持一下，看前边不远处有烟升起，咱们到那里去要点吃的。来，起来走走，再坚持一会儿就到了……”

十几人相互搀扶，一盏茶的功夫便循着烟找到了荒原之中孤零零的人家。

古意上前敲门，良久之后，终于有一人从屋里出来，隔着篱笆墙，老者颤颤巍巍的带着哭腔道:“各位好汉，老汉阖家上下都已死在兵燹之中，家中只剩老汉一人残喘，行行好，留我老汉一命，给各位好汉磕头了……”

说罢，老汉就开始朝着矮矮的篱笆墙外的众人磕头。

“老人家，快起来，我们只是路过此地，想着讨口水喝，喝完便走。”古意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喊老者起身说话。

老汉回屋取水，隔着篱笆墙把碗递到众人面前。自己则在墙内提着水桶给古意等人添水。

“老人家，你不用怕我们，我们不是强盗，路过此地很快就离开这里。”呼延海宽慰着老汉。

“这堵篱笆墙聊胜于无，防君子不防小人，各位好汉喝完水还是快些离开这吧。”

老汉收碗转身回屋。

呼延海见老汉回屋，便悄悄在古意身边:“古意，咱们进去要点吃的吧，兄弟们跑了这么长时间，肚子早都饿扁了。”

古意道:“乱世之中，老人家堪堪活命，别再去打扰老人家的清净了。”

“意哥，接下来咋办？”

“走吧，就让老人家静静地活着吧。我想回去看看，也不知道村里怎么样了，还活着多少人，我想回去看一眼，哪怕是给他们安葬呢!”古意摆摆手径自踏上归程。

就在古意说话离开的间隙，老人家颤颤巍巍从屋内拿着几块干巴巴的大饼走了出来，招呼众人回来拿着。

“谢谢老人家，出来的匆忙，没带多少钱，老人家你莫怪……”古意把自己身上攒了好久的几枚铜板递给了老人家。

可是那老者说什么也不可收，古意坚持把那些铜板递到了篱笆墙内。

回到队伍，看着面容古怪的众人，古意意识到了自己说错话了，兄弟们难掩悲伤的看着自己，仿佛在祈求自己不要再说下去，也不要有这么悲观的想法。

“意哥，别说了……”阿赫说到。

“你们说咱们是怎么到今天这步田地的？”古意连忙把饼递给兄弟们又抛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官府税收无度，横征暴敛，百姓家无余财，缴税饿死，不缴税的被打死，几无生路，咱们举起反旗，只为求一条生路。”呼延海的哥哥呼延恺顺着古意的话说道。

“咱们的农具和官府的刀剑比起来差太多了。完全不在一个级别上，没有硬碰硬的资格。”呼延家第三子呼延骁表达自己的意见。

……

“一群乌合之众，还想造反……”古意话还没说完，就远远的看着来了一队人马。

“先躲起来，看看前边是什么人。”古意压低声音，示意众人隐蔽起来。众人迅速躲进旁边的树丛中，紧张地盯着那队逐渐靠近的人马。

那队人马中只有三人穿着官军的服饰，一人骑马，二人坐在农工推着的板车上，剩下的七人都是衣着破烂不堪的普通农民。而那些农民推着辆嘎吱乱响的大车缓慢前行。他们似乎并没有发现古意等人，只是匆匆而过。

等这十人的小队过去之后，古意终于敢出声跟弟兄们说话:他们应该是给那些在咱们村屠杀的官军送补给的人。“弟兄们，我想先解决掉这三个官军，怎么也得给父老乡亲们先讨一笔血债!”

弟兄们听了古意的话，都紧握双拳，眼中闪烁着寒芒。他们知道，古意说得对。他们不能就这样放弃，他们要为亲人们报仇，要为这几个村庄讨回公道。

“意哥，你说吧，我们该怎么做？”呼延海第一个站出来，声音坚定地问道。

“先跟着他们，往回走五里路，应该是进咱们村之前的最后一片树林，必须要在那里解决掉他们三人。我说一下我的想法，小湖儿，恺子，小骁你们仨外加陈崇，四个人解决一个；我、胡安、小三子我们三个解决一个；阿赫、大洪、小武外加胡林四人解决最后一人。小虎子你领着郭文、阿良、陈小五、高玄、李烨你们这几个小家伙，盯紧了那七个农工。“古意给所有人指定了职责。

“你们还有什么想说的，或者不同的意见，说出来大家一块儿商量商量？“古意说完自己的想法，也想问问兄弟们还有没有想法。

“意哥，阿良他们几个年纪还太小了，我们六个估计会打不过那几个农工，我怕，打起来他们几个农工会把我们几个打翻。“小虎子虽然跟古意年纪相仿，但是阿良几人也只有十二三岁，怕不是七个农工的对手。

“我知道你们不一定是那几个农工的对手，我的意思是你们几个只需要看住七个农工就可以，最主要的是不要让他们往村子的方向跑去，在这个前提下如果还有那么一点多余的功夫，能帮帮我们三个小队当然是最理想的状态了。”古意赶紧给小虎子解释道。

“我猜这些农工可能是些被临时征调的穷苦百姓，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与他们起冲突，只针对那三个官军，先断了村里官军的粮食再做下一步的打算。”古意也不知道以后会怎样，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陈崇啊，待会儿我来硬抗官军，你在后边找机会，用你那把劈柴的大板斧给他几下，哪怕是斧背给他砸一下，估计那人也扛不住……”小湖儿趁着兄弟们吃饼的功夫开始拉着他那两个弟弟拽着陈崇开始商量下一步的计策了。

听得小湖儿他们在商量战术，其他人也都开始各自商量对策。

……

现在的古意需要临机决断，已经没有近路供古意他们跑到树林里提前埋伏了，官军们到前面那片树林也就还剩二里地。而他们离官军还有半里路的距离。

“把你们的家伙什都收起来，别到身后，不能漏出来。现在顾不上那么多了，直接冲过去，各自找各自的对手，争取一击必杀，用最快的时间解决战斗。还有啊，一人抓一把碎土。”古意现在有些急了，很害怕这些官军到村里送下补给。

随着古意一声令下，众人迅速而默契地行动起来，将手中的武器藏好，尽量不引起注意。他们加快脚步，穿过田埂，尽量保持队形不散，同时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以防被官军提前发现。

距离那片作为决战之地的树林越来越近，官军的身影也逐渐清晰。古意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心跳的加速，但他知道，此刻的冷静和果断比什么都重要。他暗暗给每个人使了个眼色，示意大家做好准备。

就在他们即将进入树林的刹那，古意猛然高喝一声：“行动！”话音未落，他已如离弦之箭般冲向了自己的目标——身骑大马的领头官军。古意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利用树木间的间隙迅速接近，同时抽出腰间藏匿的手斧，准备给予致命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