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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尤氏正靠在软枕上,手里捏着一根簪子,另一只手抚着胸口,脸色灰败,眉头紧锁。
她虽是这府上的当家主母,可毕竟是续弦,又没有凤姐那般高的门第,就算有诰命在身,腰杆也挺不起来。
更何况贾珍是什么性子,她心知肚明。
不但不能听劝,话说得难听一点,当场就能翻脸,哪里还会认她这个正室。
可公媳通奸这样的丑闻,就算她能睁只眼闭只眼,万一传出去,宁府的名声还要不要,只怕爵位都不保了。
尤氏叹了口气,为了宁府,更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有些事情再不忍心都得做。
贾珍是宁国府的家主,是自己无法撼动的大山,也是一辈子的依靠,所以为了保住他,只有牺牲秦可卿。
当然,那个亲眼目睹跑来告密的丫鬟也不能活命。
她必须不择手段,亲手布局,以便将通奸这件丑事永远掩盖下去。
尤氏下定决心,唤来自己的心腹丫鬟银蝶,把簪子递给她道:“听说蓉大奶奶丢了个簪子,正急着找呢。你把这个还给她。”
银蝶应声,接过簪子就要走,尤氏忙把她叫住,出了一会神,才笑道:“你跟她说,就说是我说的。府上从没亏待过她,蓉儿待她也好。她心里感念我们,我是知道的,这份孝心我就收下了。”
收到这根簪子,秦可卿自然清楚,自己已经发现她和贾珍勾搭的事实。
说府上没亏待过她,提醒她要感恩,就是告诉她最好自己给自己一个体面,死了也能保全名节。
她若不肯,那就只好,她派人去,只不过,那会就不把她当大奶奶了。
这话交代得没头没脑的,银蝶也不敢问,行了礼就要出去,外面已经有人喊道:“老爷来了。”
尤氏脸色一变,催道:“你快去。”
银蝶连忙抬脚,不料贾珍风风火火地已经掀帘进来了。
贾珍一进屋,就瞄到了银蝶手里的簪子,心头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问道:“你好点了没?”
银蝶见尤氏着急,想贴着门缝溜出去。
贾珍不经意地往旁边踱了一步,将她的退路堵得严严实实。
贾珍这才装作刚看到银蝶的样子,讶然道:“你杵在这里做什么?太太病了,你别趁机躲懒。”说着,自然而然地接过她手里的簪子,对尤氏笑道:“来,我帮你戴上。”
尤氏当真是有苦说不出,贾珍是真看不出来她准备做什么,还是故意演戏,她猜不出来。
但她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这脏东西插在自己头上,赶紧笑道:“待会儿就睡了,明儿再说吧。”
结果贾珍顺理成章地把簪子收进了自己袖中,对银蝶道:“你先下去吧,我跟太太说会儿话。”
尤氏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心中忐忑,贾珍这是看穿了她的计谋,专程过来兴师问罪的?
可难道不是只有逼死秦可卿,大家才能一起保全脸面吗?
莫非他为了这个女人,要所有人一起陪葬不成?
贾珍也在静静打量他的这个继室,他想不起来太多关于尤氏的描述,印象中这不是个坏心眼的人,但谨小慎微,自卑,还有些自私自利。
她逼死秦可卿是阳谋,明面上是为宁府,实际上更多为自己,即便露馅了,她也不受一点责备。
对这样的人,要想彻底打消念头,便得以毒攻毒,先给她开个煤油灯。
贾珍缓声道:“前儿我听谁恍惚说了一句,尤老太太想入京一趟,到今日也没接到她起行的消息。其实她要来,没必要那么着急,天气好了,随时能来。”
尤氏的脸色更苍白了,她娘家在贾府面前什么也不是,娘家人能不能来,还不是贾珍一句话?这是贾珍在敲打,让她别忘了身份。
贾珍忽然问道:“焦大呢?”焦大是宁国府的老仆,跟宁国公一起上过战场,把水让给主子喝,自己却喝马尿,最后还背着宁国公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保全了性命,可谓是对贾家有大恩的人,所以一直宁国府对他都很客气。
尤氏道:“上次他乱说话,被凤姐听到了,说让外人听到这些无法无天的话,有伤体统。他是有功的老人,不好赶出去,就打发到乡下庄子了,眼不见心不烦。”
那会子焦大破口大骂“爬灰的爬灰”,她还一派天真,根本没想到“爬灰”这个骂公公和儿媳通奸的专用词汇,说的竟然是贾珍和秦可卿,还以为是哪个下人。
贾珍沉默了片刻,道:“焦大说话不好听,但心是忠的,把他叫回来吧,也别干活了,好好养着。”
这句话如晴天霹雳,震得尤氏一身冷汗,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记得贾珍之前非常讨厌焦大,碍于情面,不好发落,怎么突然夸起来了?
而且,他说焦大“心是忠的”,岂不是说他承认了爬灰的事?
尤氏只觉心如擂鼓,不知道怎么接话合适。
尤氏万分紧张,贾珍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暗暗吃惊。
他已经敲打要挟一起上了,明示暗示自己认了爬灰的事情,但眼前这个妇人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简单,硬是一句话都不接。
他在逼她表态,她反而逼他出牌。
在这种局势下,后发制人,先发只能制于人。
没想到红楼里面的一个个跟人精一样,堪比职场高级玩家。
贾珍一咬牙,死娘们,还敢硬跟我耗,那我就出狠招给你瞧瞧!
他忽然淡淡一笑,开口道:“太太心里只想着府里,其实没什么错。不过,你似乎忘了一件事,一件生死攸关、祸福满门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