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永康出了教学楼,走到平时中午吃饭的食堂门口才发现这个食堂已经关门了,门确实是关着的,而且是锁上的,他尝试拉了两下,都没有反应,还贴近透过玻璃看里面:没有开灯,也没有任何人。他这才想起来,学校一共有三个食堂,另外两个他很少去,下午学生都回家了,当然也没必要三个食堂都开门。于是转身离开朝另外两个食堂走去。
另外两个食堂几乎挨在一起,中间只隔着一个不知什么用处的过道,大概只是证明它们不是同一座建筑。它们都在篮球场东边,和篮球场隔着一条柏油路,柏油路通向角落的大厕所。有一个大一些的食堂,能容纳一两百人,里面还有给饭卡充值的地方。另一个是后来加盖的彩钢铁皮房,但经过一番装修,并不显得简陋,面积很小,五十人进去都有些拥挤,侯永康没有去过,听李令辉说,那是教职工餐厅,原则上学生不允许进入。
他径直走到那个大一些的食堂,经过教职工餐厅,甚至没有朝里面看一眼,也没有看右侧打篮球和乒乓球的同学。食堂门开着,他朝里面走了几步,站在大厅入口,有些奇怪,这个食堂虽然开着门,但里面没有开灯,也没有食堂阿姨,更没有学生在里面吃饭。“看来是那个教职工餐厅了。”他想。
他回头走出门,右拐三十步就到了教职工餐厅。他站在门口朝里面张望了一下,里面确实开着灯,灯光有些发黄,但看起来还挺温暖,里面传出来的声音不小,碗盘的碰撞声、仿佛极力压制着的喧嚣声、还有饭菜的香味,一下子全都出现,“刚才怎么没发现?”他疑惑不解,带着一丝探索新事物的兴奋和战战兢兢朝里面走去。如果在里面碰到班上的老师和同学,他确实会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餐厅有两列桌子,进门左手边有六张、右手边有五张,右手边空出来的位置是用餐后放碗筷的地方,有一辆能推动的推车,上面放两个白色大塑料盒子,用于分别放碗盘和筷子,车旁有一个套着黑色大塑料袋的垃圾桶,用于倒剩饭菜。
所有桌面都漆成白色,最边缘漆上一条浅蓝色边框,看起来挺干净,给人的感觉不错。所有的桌子都贴着墙边,用特制的直角钢板固定在墙边,没法挪动。每张桌子都有六张同样漆成白色和蓝色的凳子,每三个底部固定在一条钢板上,钢板两端固定在桌底,同样没法挪动,看上去是要比另外两个食堂要整齐得多。
里面没有几个人,大多数住校的学生都会在下课第一时间赶到这里吃晚饭,之后或是回教室,或是回宿舍休息一会儿,或是去打会儿篮球或乒乓球,也有些学生会去小花园的亭子坐上一会儿。
侯永康在门口站了片刻,看到有三个教师模样的人(他们没穿校服,而且看上去不像是和他同龄)坐在右侧最里面那张桌子,谈论着期中考试的事。左侧只有两张桌子坐着几个学生,他不认识,他们也压低声音说着些什么,没法听清,中间的过道仿佛一条清晰的界限,将学生和老师们分开。
他从过道径直走到打饭口,一共有两个打饭的阿姨,都坐着,其中一个看他过来,连忙站起身。
“吃点儿什么,同学?”跟其他食堂打饭的阿姨比起来,她还算亲切,至少还问了一句,也许她看出侯永康有些紧张,毕竟他站在打饭口却不说话。
“晚上……该吃点儿什么?”侯永康竟不自觉问,他没在学校吃过晚饭,也不知道晚上大家都怎么吃。
“这孩子,晚上吃啥的都有,”阿姨说,用手里的大勺子快速在身前的菜盆里点了几下,“包子、饼子、凉菜、馒头、粥,吃啥都行!”
“那是水煎包吗?”侯永康已经很久没吃过水煎包了,上一次应该都是一年多前了。
“嗯,煎包,要几个?”大娘显得有些不耐烦了。
“呃,三个……不对,五个吧。”
“五个?”
“嗯。”
“不要粥?”
“不要。”他原想要一个粥,毕竟吃饭时候不喝点儿什么,就是只在旁边放着一碗喝的粥,哪怕是一杯水,他也会觉得心里踏实些,要不就总会觉得自己可能要被噎死。不过他显然是有些慌张,而且生怕大娘更不耐烦,就没有多要其他东西。
大娘拿起一个白色圆形瓷盘,用不锈钢包子夹拿了五个水煎包挨个放进盘子,放在靠外侧的台子上,“五块。”说完后,大娘熟练地在饭卡机上点了几下。
侯永康慌忙掏出饭卡,放在左边挂在玻璃窗上的饭卡机上,待听见“嘀”一声响后取下。
他拿了一双一次性筷子,端着盘子到学生那一侧,一直走到门口坐下,离所有人都远远的。在经过那两桌学生时,他们好像好奇又略带嘲讽地一直看着侯永康和他盘子里的五个煎包,还说着什么,随后纷纷大笑起来,惹得坐在另一侧的老师中有两个回头瞪了他们一眼。
侯永康没有理会他们,不管是学生还是老师。他在靠门那边的凳子坐下,一直坐到最里面,贴着墙。他今天确实有些不太正常,不管是在白老师办公室时还是打饭的时候,或者是一不小心竟要了五个煎包,而且没要稀饭或粥,他不知道怎么回事,仿佛他正身处的这个早已熟悉的校园,一到下午放学后,就仿佛巫师构造的幻境一样一下子恢复原本那种阴冷的暗色调。总之,他有些不太适应。
他就那么静静坐着,看着盘子里的煎包,其实看上去还挺有食欲的,两面都煎得恰到好处,呈淡淡的焦黄色,一面煎得时间更长,颜色更深,看上去确实不错。但他始终没有吃,就连筷子的塑料包装都没有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