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是怎么知道自己找到的方法是没有效果的呢?万一你闷头改进了半年,结果发现居然完全不起作用,汽车跑不起来,那可怎么办?”
“嗯,这种情况当然也是有的。不过在我看来,失败和挫折并不意味着能力不足,也不是一件可耻的、需要小心掩藏起来的事,相反,有问题和不足、出现错误正意味着有进步的空间,如果没有任何问题,那倒不知道怎么改进了。所以,这种情况可以说是没法避免的,重要的大概是调整自己的心态,在出现那种严重的错误后还能从中汲取经验,下次做得更好,以后每次都能做得比上次更好,那总有一次能找到让车跑起来的方法。”
“唔……”胡俊华继续作思考状,不时轻轻瞥侯永康一眼,最后突然转向他,说,“你注意到没,其实你说话很有特色,跟大多数人都不一样。”
“没有。哪不一样?”
“就是……这么说吧,我问你一个问题的时候,你的回答好像总是对不上我的问题,因为你很少给出一个确切的解决方法。要是其他那种没脑子的人听了,准会冷笑一声,嘴里还要气愤地嘀咕几下,抱怨着你是个纯粹的笨蛋,只会浪费他们时间扭头离开,再也不跟你说话。就是这样,你能明白?”
“大概能……”
“不过要我说,你的建议确实很恳切,每一个都是如此。仿佛有人来朝你要一碗充饥的大米饭,你反而给了他们一袋生米,还顺带给了一小袋种子。你能听懂我的意思?对,别人的回答跟你的回答之间的差别,可以这么说,他们给出了确切的建议,当然有些人确确实实给出了他们认为最好的建议,可我事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有一种似是而非的感觉;而你给我的建议,一开始好像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解决,可回过头越是仔细想、越是细细咀嚼,就发现你确实说了什么,而且一语中的,有一种似非而是的感觉。这么说,你可明白?”
“嗯,不过,我倒也没说什么。”侯永康说,甚至露出一副有些纳罕的神情。
“唔……我就喜欢你这点,”胡俊华突然说,侯永康听到后脸颊不禁产生一阵灼烧感,但她仍跟之前一副神情,仿佛并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你不会像大多数人那样有点儿成绩、哪怕一点点少得可怜的特长就趾高气扬,像一只早起的大公鸡那样把冠子挺得老高,扯着嗓子叫得老大声,生怕周围的人都看不到他。那种人幼稚得有些可笑,就像渴望得到关注和保护、还裹着纸尿布的小宝宝一样,生怕没人注意到他们,如果看不到人就要扯开嗓门大哭大闹一场才好。不过不同的地方是,小宝宝们是出于生存的本能,而我说的那些人,大概只是出于一种无聊的虚荣心,归根到底,也许可以说是渴望得到理解、认可甚至尊敬,只有那样,只有在周围的人的赞同和肯定中,才能确认自己片刻的存在。甚至这种现象,几乎成了一种约定俗成的规矩,大家都一个个依次站出来亮一亮自己脖子上挂着的标签,一个个得到片刻的满足,然后渴望着下一次轮到自己的时候。这多少有些可笑了,努力学习不是为了获得知识和对生命更深刻的理解,而是为了获得周围人的理解和表扬。”
“我该走了,时间差不多了。”侯永康说,忍不住回想着刚才她的第一句话,他不知道那是否有什么特殊的含义,但从胡俊华的状态看来,大概什么也没有,只是一般意义上的“喜欢”,就像喜欢吃苹果或喜欢看书一样。
胡俊华先是有些惊讶地浑身轻轻地哆嗦了一下,接着转向侯永康,盯着他看了片刻,又转过身,仿佛这才理解了他刚才说的话的含义。在这之前,她甚至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幻想,仿佛以后的整个生活都会在这条路、这个靠近公交车站的长凳上,一边吹着如薄纱般抚慰肌肤的凉爽秋风,一边和身边这个志同道合的朋友谈天说地,就这样一直过上一天、一年、十年最后迎来生命的终结。不过现在她已经完全从那不可思议的离奇想法中脱离,恢复了之前的平静神态。
“嗯,我也该回学校了,”她站起身,侯永康跟着起身,她有些生硬地挥挥手,只简单说了一句,“再见。”之后转身离开,走得有些匆忙,但还算平稳,没有回头。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