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怎么,说起话来也吞吞吐吐,甚至像是有些结巴。
他们走上台阶,来到那条笔直的、前面和后面都看不到尽头的铁轨。
侯永康走在前头,上台阶时谨慎地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才跨过铁轨。
胡俊华跟着他上台阶,但走到铁轨上突然顿住,意味深长地轻轻叹了一口气,先朝着一般火车来的方向望去,顺着那没有尽头的铁轨,又转过头朝着它前进的方向望去,同样看不到尽头。然后她又仿佛满怀希望、仿佛遇见光明一般朝侯永康望了一眼,莞尔一笑。
侯永康同样不知道这一笑究竟有什么深意,他只是有些担心地说,“太危险了,快下来吧!”
“你说,几千吨的钢铁在不到一秒之内把一个人碾压成碎片,她能感觉到痛苦吗?”她突然问,神情严肃,下巴微微颤动。她仍停在铁轨中间,注目凝望着侯永康。
她的笑容突然变得有些放肆,像是陷入某种病态的狂喜,眼神之中透露出一种仿佛早已将一切想得清清楚楚,为之后的一切、所有的生活、以后将要走上的道路做好了清晰的打算的神情,但也有一种难以察觉的无奈和哀伤。
“你先下来,太危险了!”侯永康朝前迈了一步,有些慌张,他再次朝西边火车来的方向张望,没有看见火车。
其实,每次火车来的时候,都不是先看到,而是先听到,那种悠长的、沉重的“呜呜呜”的鸣笛声。在学校西面不到一公里处,铁轨径直穿过一条马路,每次经过时,那里的岗亭都会提前降下栏杆,阻挡车辆,以便火车通行。火车到来前都会长久地发出“呜呜呜”的鸣笛警示车辆和那里的行人。
“如果有人落入水中,你会义无反顾地下去救她吗?还是会像其他大多数人那样双手抱着胸膛观望,甚至像观看某种故意讨喜、惹人注目的表演一样。”她仍注视着侯永康,并不在意是否会有火车来。
“快下来!”侯永康控制不住情绪,涨红了脸大喊,他突然听到了那熟悉的、刺耳的、现在几乎震颤他整个骨骼、洞穿耳膜的鸣笛声,几乎愤怒地大喊,“火车来了!”
他冲上铁轨,一把抓住胡俊华的左手,想要把她拉下去。
但她用尽全力抵抗,热泪止不住地涌出眼眶,沾湿了她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颊上,她奋力挣扎,几乎陷入一种不可理喻的癫狂,大声重复,“你会救她吗?!会吗!……”
火车确实来了,一直发出那种悠长的、仿佛来自世界另一端的鸣笛声。
“从声音听来并不很近,火车过来时会减速,但一分钟内肯定会到这儿。”侯永康根本没有听胡俊华说了什么,或者是看见她做出喊叫的动作,也听见声音了,但完全顾不上理解其中的意思,他现在脑子里只有关于火车的想法。
侯永康转过头看了一眼火车鸣笛的方向,已经能远远地看到火车头了,他立刻抛弃脑海中所有想法,又往前走了一步,几乎挨着胡俊华。他迅速用右手托着胡俊华的后背,身体下蹲,左手伸向她的腘窝处,把她整个抱起来。快步下了铁轨,往外侧走了十几步才把她放下。
当时他没有多想,只觉得这是唯一的办法,虽然他之前没有练习过这种后来得知叫公主抱的抱法,但当时确实只有这一个想法,于是就那么干了。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胡俊华当时的反应,她是否做出反抗和挣扎,是否说了什么,甚至直到把她放下后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竟那么近距离地接触了一个女生的肌肤,他唯一的感觉就是右手臂仿佛直接触碰到了她的后侧肋骨,她比他之前想的还要瘦弱。
胡俊华当时没有更剧烈地挣扎,而是转为一种无声的哭泣,不知是由于痛苦还是感动,或许二者都有。她用双手紧紧捂住脸颊和双眼,泪水沾满了她的脸庞和手掌。她嘴里还不停小声念叨着“求你……求你了,救我……救救我吧……”之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