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家妈等范秀玲找完零钱后,用双手撑起身子,有些费力地站起身,“秀玲呀,我可就回家了,这事儿,你可别怨婶子呀,要怨只能怨德发那个王八蛋!”说完后,她便叹息一声准备离开。
“婶儿,家里还有钱不?”
“咋了,你是要给我救济点儿?”友家妈略带诡谲地笑了笑,脸上的皱纹拧成奇怪的弧线,“照顾好自己家吧,你们也不容易。至于我跟你叔嘛,有两个儿子呢,饿是饿不死,就是怕那些钱要不回来呐!那可是……”但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仿佛已经有些厌倦从其他人身上攫取同情一般摇了摇头。
“婶儿,他要回来,我给你打电话。”范秀玲不知说什么好,最后只小声说了这么一句。
“行,走了。”友家妈迈着对老年人来说还算矫健的步子离开,向着西边,太阳将离它最近的云朵染成迷人的、但又让有些人不免发出惋惜的喟叹的红褐色,她渐渐走进西斜的阳光被对面的楼房遮挡后、拉扯得显得夸张的阴影里。
在听完这件小事后,侯永康立刻为自己之前对那个老人的苛责感到自责和愧疚。“当然,她是有不可理喻的地方,她暴躁、不讲道理、不知反思、只图情绪的发泄,但这一切都只是从我的视角看到的一个必然不完善的侧面,问题在于我并没有被一个欺诈者骗走辛苦攒了几年的汗和血的积蓄,若我真的处在她的位置,未必会比她做得更好。”侯永康想,他觉得自己对之前那个模糊的概念仿佛又有了更进一步的理解。
他继续想到,不仅对于一个人的不同看法而言,对所有人而言都是如此,每个人看到的都只是特定情况下、由特定的经历形成的认识论所能而且很可能仅能看到的一个侧面。并不存在一个客观的、完全正确的评判标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套评价准则,而这套准则很可能非常严重地受到社会普遍认识的影响,可这个普遍认识也不过是由站在更上方的难辨善恶的人想要和需要散布和广泛传达的价值观,当然不可能是完全正确的,准确地说,这套价值观更像是某种便于进行统治的教条,如果回顾历史上最鲜明的案例,这种说法确实足以得到最强力的佐证,只要想想中世纪欧洲基督教对底层所有人民进行的精神控制就能立刻理解。
很好,如果是这样,那么对于不同的人而言,人生也应该有不同的意义,每个人都只能看到生命的一个侧面,没有一个对所有人都绝对正确的生命的意义和目的,就像短跑运动员敏锐地放弃他不感兴趣的体操或举重一样,我们也应该不受任何价值观的约束寻求属于自己生命的意义和终点。但是,生命真的有意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