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毕,朱由校问:“徐卿今日所来何事?”
“回陛下,为三大殿而来。”徐光启呈上奏章。
“三大门已修,三大殿之争尚存工部。”
“臣估算,修三大殿需银一千四百万两。”
朱由校览毕,掷之一旁:“朝廷艰难,内帑空虚。”
“先修三大门,三大殿待国库充盈再议。”
徐光启迟疑:“三大殿焚毁,国势衰微,蛮夷不敬。”
“非壮丽无以壮威,臣以为当修。”
朱由校戏谑:“徐家出资?或征三大殿税?”
徐光启惶恐跪拜:“朝廷重心在新政与辽东。”
朱由校摇头:“待辽东平定,新政推行,再考虑重修。”
“臣遵旨。”徐光启擦汗而退。
朱由校挥手令其离去,待其退出,怒掷工部联名奏章于门外。
“修!修!修!”朱由校怒斥,“一千四百万两,壮国威?”
历史上天启重修三大殿,耗银不过五百余万,加之魏忠贤所欠,亦不过八百万。
徐光启竟报一千八百万,岂有此理!
且历史上重修之三大殿,终毁于崇祯末年,李自成进京,一片石大败,狼狈离去,付诸一炬。
此银,足以招募万千兵丁。
刘时敏见状,躬身如透明,谨慎侍立。
“孙传庭有何奏报?”朱由校半晌方问。
回禀皇上,孙传庭擒获一众文武官员,正欲解送京师。
刘时敏闻讯,忙禀报道:“锦衣卫许显纯已遣缇骑押送。”
“嗯。”
朱由校颔首,对孙传庭之举并未讶异。
他沉吟片刻,吩咐道:“将皇庄的土豆、番薯赠予孙传庭,令其于广宁试植。再遣几位农耕好手相助。”
“奴婢遵命。”刘时敏躬身领旨,转身欲去,又顺手携起徐光启的奏章。
望着刘时敏的背影,朱由校喃喃:“辽东近况如何?”
而在辽东,鸦鹘关镇将府内,尤世功步入大堂,见熊廷弼满目血丝,立于舆图前,连忙劝慰:“部堂大人,您白日里还是多休息为妙。”
熊廷弼半月未得安眠,只因建奴屡屡侵扰,虽毛文龙屡建奇功,但他仍心怀忧虑:“建奴狡诈,吾心难安,唯恐其突袭关隘,荼毒中原。”
言罢,熊廷弼关切地问:“辽东粮价可稳?”
尤世功闻言,怒不可遏:“那些贪婪的粮商,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您移驻鸦鹘关不过半月,沈阳粮价又涨了一两。”
熊廷弼轻笑,为尤世功斟茶:“才涨五成,已是给我面子了。昔日辽东粮价五两一石,如今十一两,尚算平稳。”
“军粮已至,从浑河大营运来。”尤世功答道,却又皱眉,“只是粮食中混杂沙土。”
“沙土无妨,数量可足?”熊廷弼问。
“足矣。”
“那便筛净,让将士们饱餐一顿。”熊廷弼吩咐道。
尤世功面露难色:“洗米耗水,恐不妥。”
熊廷弼泰然自若,尤世功不解其意,为何对沙土混杂之事毫不在意。
望着尤世功欲言又止的神色,熊廷弼不禁长叹一声。
他岂愿士卒日日劳碌于淘米?
往军粮中掺沙,此计虽古,却也实属无奈之举,意在提高贪腐门槛。
虾米混杂,难以高价出售;若清洗再售,贪墨虽减,却难抵人工之费;贪多则易露马脚,上下皆非盲者。
此法源自山东按察副使陶朗先,辽东上下皆行之。
熊廷弼初至辽东,陶朗先便鼎力相助,从登莱两地筹措物资。
尤世功面露疑惑,欲言又止,熊廷弼心中不悦。
“有何疑问?”
“部院大人,末将心存疑惑。”尤世功鼓起勇气。
“我军已挫建奴锐气,朝廷为何不再发援兵,一鼓作气,将其歼灭?难道朝廷无意速平叛乱?”
大胜之后,辽东士气高昂,京城消息频传,文武官员心中难免揣测。
“此等事宜,岂是你所应考虑?”熊廷弼瞪目而斥。
“速去巡查关口,本官稍后亲往!”
“末将告退。”尤世功见状,连忙告退。
“人心难安啊。”熊廷弼望着尤世功的背影,微微眯眼。
朝廷图平息叛乱,他志在重建辽东都司,皇帝则欲推行新政,重编新军。
各方心怀鬼胎,几近明争,自然波及下属。
能力不足,尚可补救;跟错主子,则万劫不复。
正当熊廷弼沉思之际,尤世功匆匆返回:“部堂大人,杨转运使到访。”
“快请!”熊廷弼回过神来,连忙吩咐。
“下官杨嗣昌,参见熊经略。”
杨嗣昌步入镇将府,恭敬行礼。
“快快免礼。”熊廷弼见杨嗣昌身形消瘦,却精神抖擞,连忙扶起。
二人并非初见,熊廷弼深知杨嗣昌能力非凡,能将登莱、天津两地粮食安稳运示意尤世功退下。
待堂内人静,熊廷弼急不可耐地向杨嗣昌发问:“辽左局势,近况如何?”
辽河为界,西为辽左广宁、宁远、义州,东乃辽东辽阳、沈阳、铁岭之地。
“已大致平息。”
杨嗣昌点头落座,缓缓道来,“那孙传庭,真乃狂狷之士,手握兵权,肆意杀戮。”
他言及孙传庭之疯狂,如斩草除根,广宁、锦州等地卫军官兵,几乎被砍去一半,就连李成梁之侄李如榛,亦因贪污军饷而命丧其手。
“砍得好!”熊廷弼拍案叫绝,又急切追问。
杨嗣昌继续道:“遵陛下旨意,广宁府九十四万亩卫所田已分予诸卫所军,未得田者亦被遣去屯田修河。
孙传庭更募得豹韬卫及两万新兵,正紧锣密鼓训练之中。”
“好!好!好!”熊廷弼连呼三声好,激动之色溢于言表。
他早闻孙传庭之名,今得杨嗣昌亲述,更觉其人非凡。
“有此豹韬卫驻守广宁,吾后顾之忧尽除矣。”
熊廷弼面露红光,感慨道。
孙传庭以半年之功,整肃广宁,未起波澜,配合废军户之策,辽东自给自足指日可待。
更甚者,此举还解决了将领养寇自重之弊,实为妙策。
“分田之时,查出多少贪腐之辈?”熊廷弼忽而眼神凌厉,问道。
“兵备道上下,世袭卫所官,几乎一网打尽。”
杨嗣昌回以心照不宣之笑,“名单已送刑部,待陛下御批。”
闻此,熊廷弼对孙传庭更添几分赏识。兵备道背后,朝中皆有人,孙传庭竟敢动之,实为胆大包天。
“广宁府,已尽在豹韬卫掌控之中?”熊廷弼再问。
“然也。”
杨嗣昌点头,“豹韬卫新设武德司营、军法营,已分遣各卫,文武官吏职责分明。孙知府有令,各守其土,各负其责。”
熊廷弼点头称赞,面露笑意:“广宁既定,辽沈可图矣。”
他深知辽东宝地,只要稳住五年,必能大治。
这块世人眼中的贫瘠之地,在熊廷弼眼中,却是一片潜力无限的膏腴之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