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静谧的荒原上,风和日丽。
苏越骑着它的“小马驹”,“吭哧吭哧”地撒欢在“山药镇”通往“黑铁城”的夯土碎石小路上,心情也是难得的受今天荒原天气的影响,从长久的阴霾中逐渐走出来,变得舒缓开朗起来。
自打三个月前,养父母车祸去世以后,他已经许久不曾抬头看过天了。
今天,又接了一单不错的生意,这个月的房租应当是没什么问题了。
虽然路途有点儿远,客人也并非熟客,还古里古怪的,执拗得超乎想象,不过,结果终归还是好的。
只是,苏越的这份好心情并没能持续多久,很快便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暴躁轰鸣声所打破!
苏越循声看了过去,便见到,在小路一侧的山坡上,正有一行三辆动力强劲,车斗内各自架设着一挺六管蒸汽弩炮的蒸汽越野武装皮卡,从喉管内呜咽着好似饿狼恐吓猎物的低吼,从山坡的背面漫过山脊,朝着自己这边威逼过来。
看到那三辆蒸汽武装越野皮卡的第一眼,苏越便知道要遭!
“山药镇”通往“黑铁城”的路线大致分为两条,一条是大路官道,全程约莫三十公里;一条便是苏越现在走的小道,全程约莫二十三公里。
为了节省时间,寻常天气不是特别恶劣的时候,苏越一般都走这条小路。小路虽然偏僻了一些,路况也不如官道,但是,因为处在帝国境内,苏越也走过了好几次了。
此前的那几次,苏越从这条小路上通过,还从未出现过差错。
但是,苏越知道这一次不一样了。
他从那三辆逐渐逼近过来的蒸汽武装越野皮卡身上,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在王朝境内,除了军队和经过王朝认证的,带有明显标识的合法武装之外。还没有谁可以擅自将自己的车辆改装成武装车辆,如果有,那么,这些武装车辆肯定都是不合法的。
同理,拥有这些车辆的人,也绝非是什么正经人!
苏越并没有在那三辆朝着自己逼近过来的蒸汽武装越野皮卡上,看到任何明显的合法标识;也没有在车上那些或者站着,或是坐着,咬着烟卷,满脸横肉的家伙们身上看到。
所以,毫无疑问,这伙子仿佛忽然凭空冒出来的人,明显都不是什么好人!
跑!赶快跑!
几乎是不带任何犹豫!
在看到那三辆蒸汽越野皮卡后面车斗内架着的六管蒸汽弩炮的那一个瞬间,苏暮就已经几乎本能的,拼命右打起了方向盘。
紧接着,便是一场毫无悬念的“猫戏老鼠”一般的“追击战”,或者说,“虐杀战”。
三辆蒸汽武装越野皮卡上的人,似乎并不急于马上杀死苏越。
不然,凭借他们手中的火力配置和三辆蒸汽武装越野皮卡车中任意一辆的强劲动力,这场“追击战”根本持续不了将近一个小时。
在伏击成功的刹那,他们甚至都没有按照惯例,第一时间对苏越发起过突袭。
放肆戏谑地狂笑声,伴随着“嗷呜呜——”,仿佛狼嚎一般的声音,兜着“小马驹”的后屁股响在风里,也好似催命的鬼符,响在苏越的心里。
他们似乎很享受苏越的恐惧和亡命奔逃所带给他们的快感,以至于他们一直都在故意打偏手里半自动步枪的子弹,和车斗内六管蒸汽弩炮的弩箭,一点一点地肢解着苏越坐下的“小马驹”,直至他彻底绝望。
转折发生在苏越被那九名追击的“悍匪”钉死之后,当他们心满意足的发泄完自己心中的快感,欣赏完自己的杰作,点上一把火,准备毁尸灭迹的时候。
就好似荒原的私语,又似自风中传来的梦呓。
天地间,忽然响起了一声极轻地呢喃。
继而是,第二声,第三声……接连不断地无数声。
就如同是,百川汇入大海;又似轰鸣在群山之巅,一路火花带闪电,由远及近,当头罩下的雷霆。
当无数声呢喃汇聚到一处,即便是再轻微的声响,也开始变得盛大庄严起来。
那是祈祷,是赞歌,是天音,是黄钟大吕,是古神之低语!
一点极微小的亮光自苏越的眉心处摇曳升起,在荒原的空旷中,在宏大庄严的天音中,逐渐变得锋锐耀目。
它如同一朵金色的莲苞,一瓣瓣盛开,映出千般人影,万界尘世。直到等到最后一叶莲瓣完全盛开,整个天地便是骤然一亮。
它忽然毫无征兆地膨胀出了无数倍,让整个人世间都乍然跟着明媚通透了几许,又在极短的时间内,梯次向内坍缩,最终铸就出一道恍若黄金琉璃样的无暇人影。
这便是刚出现的“陆九”了。
“陆九”眼瞳中的七道“紫金冠冕”还在持续亮起,于是,时空的溯逆还在继续。
三个小时前,一行九名“悍匪”出现在了之前伏击苏越的山坡背面。
一天前,一个五大三粗,满脸络腮胡子的壮年人,骂骂咧咧地走下了驾驶室,看着自己蒸汽大货车前盖板上升腾而起的浓重黑烟,诡异一笑,将它趴窝在了“山药镇”镇西头,唯一进出的主干道上。
三天前,“黑铁城”临近大城“什邡城”一个名为“黑山会”的地头蛇帮会大本营所在地,一众大小头目十几人济济一堂,吞云吐雾的密谋着什么。
袭杀苏越的九名“悍匪”和那名络腮胡子的壮年人赫然在列!
一周前,王朝西北道首府“临渊城”,一座极雅致的府宅内。一位满脸富态的中年男人,满脸肃然地烧毁一份电报,郑重其事地拿起矮桌上的鎏金话筒,摇起了电话……
一直追溯到“临渊城”中,那名一脸富态的中年男人,“陆九”停下了继续追索的念头,眼中的“紫金冠冕”逐一淡去。
自出现以来的第一次,“陆九”转过身,看向了那九名满脸见了鬼一般惊慌神情的“悍匪”。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其实并没有想错,他们确实是见了“鬼”!
“我可以允许你们先跑一个小时。”
他眸光淡漠地开口,稍稍顿了一下,似又觉得索然无味。
“还是现在就死了的干净。”
他看向了不知何时从那九名“悍匪”头顶,冒出来的无形的七彩斑斓丝线。
这条无形的七彩斑斓丝线很长,它连接着这九名近在“陆九”眼前的“悍匪”,连接着已经在回返路上的络腮胡子壮年人,连接着“黑山会”大大小小十几名头目,连接着“临渊城”那名富态的中年男人。
一直连接到“临渊城”中,那名富态的中年男人,“陆九”眼中的这条无形的,七彩斑斓的丝线去势不减,仍给人以一种意犹未尽之感。
只不过,它终究是止住了去势,仅显示到了这里,并没有牵扯出迷雾后面更深处的人影。
“就到这里吧。”他想。
此刻,他的状态并不好,能够存续的时间其实十分有限,很多事情也确实不宜牵涉太深,以免坏了大计。
不过,若只是巴巴地看着,不给冒犯了自己这一世身的小朋友些许教训,让他知道知道这世间的险恶,他的念头又不甚通达。
于是,他伸出一根黄金琉璃样儿的手指,一指头点在了那条他眼中的斑斓线条上。
再于是,这一日,名为“朝歌”的人类国度,离奇死去了许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