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烛灯,青石的门墙。
破碎的酒坛碎了一地,屋子里弥漫着变质的酸味。
苏澈看着眼前陌生的环境,揉了揉自己胀痛的太阳穴,似乎还未从醉意当中醒来。
朦胧夜色中,隐约可见身前的木桌上摆着一只喝空的酒碗,偌大的客厅中间似乎只有苏澈一人。
我在哪?
苏澈迷茫沉思。
记忆中的最后一幕,停留在自己将《纪妖》打到全成就通关后,一个人在家开了瓶洋酒庆功的画面。
数杯下肚,接着他就不省人事了。
二十年的酒力,怎么会接不住一瓶酒?
苏澈后知后觉,感觉自己好像喝到假酒了……噢不对,是自己好像穿越了。
苏澈低头看着身上绸缎织成的名贵衣袍,这是那种只有在电视剧中才会见到的古风男装。
从布料和版型来看,好像还是个富家子弟。
可对方为何会死在这?
看着身前那只空酒碗,一个念头浮现。
总不能是和自己一样吧?
“咚咚咚!”
墙壁和头顶上的天花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伴随着翻箱倒柜的砰砰声。
苏澈朝外面看去,大门被踹开,门板上面还有一个脚印。
“家里进贼了?”
想到这,苏澈猛地感觉后脑一阵剧烈的疼痛。
一个酒坛“啪”的砸到了他后脑勺上。
酸涩的酒液伴着碎裂的酒坛飞溅,一个颤抖的苍老声音从身后传来:
“小姐,快跑!”
苏澈捂着脑袋回过身来,只见一穿着家丁衣裳,留着山羊胡子的五十岁老叟双手颤抖,看向他的目光中满是惊慌。
不远处通往楼上的台阶上,还站着一个眉目如画的少女,莫约十八九岁,一身夜行衣,手里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一幅逃难的模样。
两人见苏澈的目光看过来,像被施了定身术似的呆住了,眸子里满是惶恐。
一股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苏澈想起了些许事情的经过。
原身是西宁镇商贾苏家的老三,因没什么存在感,在外欺男霸女,偷偷搞起了高利生意。
他出现在姚氏酒庄,是讨债来的。
“……”苏澈。
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自父母去世后,苏家生意不但没有没落,反倒越做越大,全靠大姐苏曦操持。
二哥苏星宇,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独自踢馆,打翻了镇上所有的老师傅,如今更是自己开了武馆。
而原身……堂堂二世祖,不躺平享乐就算了,家里有两个好榜样也不学,偏偏要学做放高利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
目光落向那双手仍在颤抖的老人家,苏澈正想开口说话,却见那老叟眼底猛地闪过一丝决绝。
老叟飞快从地上抄起一个锋利的酒坛碎片,扑身直朝苏澈的喉咙割来。
他心里清楚,以苏爷暴力催收的手段,如果自己再不动手,说不定等下连小姐也跑不掉了,不如以命相搏,为小姐谋一线生机!
“草。”
老叟搏命的架势让苏澈心里暗啐一声。
这前身是个王八蛋,被弄死了就算了,但自己才刚穿越过来,这事跟他有啥关系啊。
后脑白挨了一下不说,现在还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
见老叟已有赴死之意,苏澈不敢托大,双手猛地扣住屁股底下的凳子,大力往后一推,给老叟绊了一个踉跄。
“唉哟!”
脚步一错,地上残留的酒液让老叟腿脚打滑,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苏澈。
不是,你碰瓷啊?
苏澈的心脏在还在快速跳动着泵血,完全没想到战斗会结束的这么快。
“宋伯!”
楼梯上的少女惊叫一声,丢下手里的包袱就冲了过来,张开双臂护着跌坐在地的宋伯,美眸紧盯着苏澈,幼虎般奶凶咒骂道:
“苏小三,你打家劫舍,欺男霸女,你王八蛋,不得好死!”
“……”苏澈感觉自己实在头痛。
这上哪说理去?明明被偷袭砸了脑袋的是我,怎么莫名其妙挨骂的也是我?
似乎是听到了姚思安的惊呼,楼梯口上方忽然传来一道略显稚嫩的男音。
“小姐别怕!我来救你了!”
一个小厮打扮的十二岁左右的少年背着塞得满满当当的一个竹篓,怀里抱着几个大号的酒葫芦,风风火火地从楼上冲了下来。
“小姐,你别忄——啊!”
少年的声音戛然而止。
急着下楼的他没注意到脚下,竟一脚踩到了姚大小姐之前扔下的行囊上,脚底一滑,整个人库呲一下滚到了楼梯底。
东西哗啦散了一地,就连怀中当宝贝抱着的酒葫芦也咚咚打着旋,滑到了苏澈三人这边。
僵持中的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扭头,看向摔倒在地的少年,空气中弥漫着沉默。
少年发髻摔散了,披头散发地抬起头来,脸上满是脏尘。
苏澈无奈拍了下自己的脑门,这都什么事儿啊。
“喂,我说你……”
见情况似乎稳定了下来,苏澈就想开口解释一下,可那少年似乎会错了意,刹那间从地上爬起,跑到他跟前噗通一声跪下。
少年在怀里连掏数下,取出来一叠银票,双手高举,疯了似得开始磕头:
“爷,苏爷,你放过我们家小姐吧!这些是庄上最后的钱了,我都给您,放过我们家小姐吧!”
少年抬起头,额头上已经磕出了血,看向苏澈的眼神坚毅:
“姚老爷打小就夸小的能干活,手脚灵快,如果您觉得这钱不够,小的愿给您当牛做马替小姐还债。”
不是,你就是这么救你家小姐的?
苏澈懵了。
“唉……”
一旁跌坐在地的老叟忍不住喟然长叹。
倒不是为了那点钱,而是看着少年在苏澈跟前不断磕头的样子,他心里实在不好受。
少年自六岁起被姚老爷和夫人收养,不至于流落街头,因此得名小六子。
家里只是多张嘴吃饭而已,但少年识得知恩图报,打小就手脚勤快,聪明伶俐,如今更显忠义之姿,竟为了自家小姐给那逼债的奸人磕头!
姚老爷和夫人勤勤恳恳经营酒庄一辈子,行善无数,结果不仅死于非命,就连唯一的子嗣可能都要落得个流落街头的下场。
这命运啊,真是不公。
老叟原以为自己五十有六,跟在姚老爷身边从商这么多年已经见惯世间起落,可此时还是忍不住涓然泪下。
苏澈这时想起来,老庄主姚旻是靠抵押酒庄,才在他手里借了一大笔钱,但是三天前突发意外身亡,前身怕要不到钱,这才连夜赶来逼债。
这连人家父母的头七都没过呢,真不知道苏家怎么出了这么个玩意。
就在苏澈思索的时候,那少年见苏澈没反应,居然又开始嘭嘭大力磕起头来。
苏澈看得眼角直抽,只好赶紧伸手将银票接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