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此,莱利没少受势利婶婶的白眼。
走出房屋,两人停在将要拐出去的巷口。
于勒穿一件敞怀的黑风衣,隐隐露出里面的同色马甲和白色衬衣,左手拄手杖,右手抬起按了按黑色半高礼帽。
宽大的风衣挂在他身上,像一个套了衣服的骨头架子,脸部肌肉紧紧贴着颧骨凹陷。
“按照我教过你的,我会在你看不到的地方跟着。”
于勒挺起瘦巴巴的胸脯,拄着拐杖转身,两三步离开。
华租界日常巡视,通常由两名警员搭档组队,一明一暗。
“小老头,藏得还挺严实。”
莱利走了两步后,左右四顾,没能发现绅士装扮的瘦干人影,嘀咕一句,起步迈出小巷,汇进大街上热腾喧闹的人流。
东线对普鲁士战争节节败退,英吉利陷入恐慌。
人们都知道,大不列颠与北爱尔兰最安全的地方不是女王的行宫,而是曾经的第二大港口南安港。
华国租借后,改称新港。
普鲁士那位铁血首相即使再无惧无畏,也不敢派出情报外勤在新港中开出一枪。
所以,新港内有租界外难得的热闹气氛。
“面包,新鲜出炉的面包,采用华人技术制作。”
“华人最爱喝的牡蛎汤,快来尝一尝。”
“海鱼,今早捕捉的活海鱼。”
“清爽啤酒,解乏解渴,华老爷喝过后亲口称赞。
……
一进入主街道,扑面而来一股喧腾的热闹劲。
莱利小心避开拥挤的人群,钻着人缝向前。
街道上的人注意到莱利的存在,看过他一身主体呈黑的警装,都错开脚步,让出一条通行道路。
莱利一言不发,脚步迈动间看过左右。
“警官老爷,来个远东馅饼吧,这是华人老爷吃过都称赞的。”
一侧人群里走出个穿亚麻粗布制成衣裳的肥胖女人,肥厚大手托着釉瓷盘子,将两个油汪汪的馅饼捧到莱利面前。
扑面一股香味。
嗯,韭菜肉的……莱利抽了抽鼻子,口腔不由自主的分泌唾液。
“不用,谢谢。”
婉言拒绝,莱利扭头错身离开,他真怕忍不住吃了,干巴面包跟它比起来简直连猪食都不如,未开化的卷毛狒狒都知道哪个好吃!
肥胖女人遗憾地退回人群。
“佐特街,梅莉面包房,有人闹事。”
耳边突然响起干巴老头熟悉的声音,莱利条件反射地回头看了一眼。
右后方人群里,于勒拄着手杖,嘴唇无声翕动,周围的人丝毫没有察觉。
分开拦路的流动商贩,莱利大快步向前跑动,在十字路口处左转进一条僻静小路。
没有涌动人流阻拦,莱利迅速穿过小路。
梅莉面包房前客人散得干干净净,门前空地一滩滩秽物散发恶臭。
看清挡着面包房门的男人,穿了一件对襟开扣的唐装,莱利脚步不禁放慢,两条眉毛拧起来。
“华人?”
男人醉醺醺的,高扬双手,大喊大叫,上下散发浓重的姜汁啤酒味,英吉利语说得含混怪异。
“我要真正的远东食物,不是这些拙劣难吃的仿品!”
“先生,这些是本店提供的远东食品,如果您不满意,可以去其他商铺。”
梅莉太太雇佣来负责接待客人、售卖面包的女孩眼里噙着泪花,语声哽咽。
“我就要在这里,如果你不给我满意的食物……”
“您好,我是巡查警员莱利。”莱利拦在女孩和酒鬼之间,右手在额侧举起又快速放下,“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酒鬼被莱利流利快速的华语一惊,清醒了些:“你叫什么?”
生硬的华语里带着浓重的樱花口音,莱利从正面看清酒鬼上唇留着一撮不大的胡子,呵地冷笑一声,扯开的嘴角缓缓收敛。
一字一句顿道:
“我叫莱利,是华租界崖口警所的一个小巡警,你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