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更一声秋雁5(2 / 2)苍雪悬青首页

文臣:那还用问吗?你爸和你长得完全一模一样啊。

牧恒:他们当时也吓得不轻吧。

文臣:你爸也认出我了,因为前几年在康定一起吃过饭。你爸倒还不算激动,主要是你妈妈她,一直在哭,你爸妈住的那个镇几乎被夷为平地,5月13号、14号那两天,还能听见很多被压在碎石中的人们在喊救命,不过再往后,声音就开始变得微弱了。青川因为靠近甘肃和陕西,两省派出的救援队是最早赶到那里的。等我到青川的时候,已经是5月24了,那个时候帐篷都搭起来了,你爸他闲不住,一直在震区附近和其他的武警询问情况,我就是那个时候遇到他的,一般你爸在外面转一会,你妈妈就会跑出来吼你爸,让他安分点回帐篷待着。

牧恒:我妈她是真的吓到了。

文臣:后来我还每天和他们汇报你的情况,叫他们别担心你。

牧恒:青川的余震厉害吗?

文臣:余震蛮多的,烈度有大有小,虽说你妈一旦发现你爸跑远了就要大吵,但真的把你爸他揪回来后,如果不是太晚,他们是不太敢待帐篷里的。

牧恒:我爸说5月12号下午的时候,他和我妈正好在白龙湖,因为是待在一块很空旷的地方,所以没有被影响到,但是整整震了十多分钟,他们只能先跑回车子里。等到平静下来了,再慢慢开回茶坝。

文臣:你的情况我会和他们说,关键是你哥嫂因为远在成都,通讯也都断了,所以一直联系不上。

牧恒:我哥嫂那个时候正好在学校,幸好成都的学校都没怎么受到影响。

文臣:通讯也是六月份才恢复的,直到那时候你爸妈才定下心来。

牧恒:不过我爸曾经的一些战友就没那么幸运了。

文臣:你爸也和我聊过,六月份的时候,晚上的气温也没那么阴凉了,有一天晚上大家一起在大鹏里吃晚饭,你爸坐我旁边,就说,自己曾经在森林武警的老战友不知道怎么样了,有好几位的老家就在汶川、北川这些地方。

牧恒:当时震了十几分钟后,他们就开车到了茶坝,我家那一片好多房子都塌了,我爸妈甚至连自己家都找了好一会,找都后发现也塌了,后来部队的人来了,帮忙在废墟里找了些还能用的东西出来,其中就有个小盒子,里面是几张合照,和我爸的退休证,合影中两张是我爸最珍视的,一张是我爸16岁刚入伍的时候和战友们拍的,另一张是退休的时候,和当初合影的那些战友们拍的,光是把照片里的人找到都费了好一番功夫。一晃四十多年过去了,我爸是少数几个一直做到退休的,当然关系最好的也就是那几位“一辈子的兄弟”了,后来查了一下,的确有几位不幸离世了,前几天我妈给我写的信里还说我爸老是看着那两张合照,眼睛红红的。

文臣:在部队里呆了一辈子,安然退役,到最后还是逃不过灾难。

牧恒:他们以前也面临过一些危险,森林武警主要应对的是森林火灾,听我爸说他遇到过几次大火,虽然最后都扑灭了,但是当时的情景回忆起来还是会很后怕的,所以我爸很早就把家里的燃气灶改成一种叫电陶炉的炉子了,是听他开饭店的战友推荐的。

文臣:听上去是“高科技”啊。

牧恒:用倒是蛮好用的,烧水特别快。

文臣:日喀则的秋天还是很凉的,把衣服穿上吧。

牧恒:涟漪也在另一个世界看着我,我的确是不能太大意了。

文臣:经历了这次的灾难,我突然意识到,我们对“哀伤”有着太多的误解,“别哭了”、“坚强一点”、“你要好好地生活下去啊”之类的话,似乎都是在给丧亲者提“要求”似的,我有时候就在想,这样说的时候,我们真的是在“关心”他们吗?

牧恒:你肯定有了解过相关的专业内容。

文臣:我从大专开始就陆陆续续的学过这些,我甚至有考虑过要不要往这方面深造。

牧恒:但是要深造的话,是不是还要再读一次研呢?

文臣:再读一次也没关系啊,心理治疗本来就是很专业的工作,做得好,来访者会比没有经历过创伤的“幸运儿”拥有更好地适应能力,更好地面对生活中的挑战;如果不专业,本来人家是可以幸福快乐的度过一生的,反而还被我们给白白耽误了。

牧恒:那你接下来的规划是怎么样的呢?

文臣:规划呢分这么几个层面,一个是以后具体做什么,因为不管接下来要读硕士还是博士,那总归是要毕业的,是做专门的心理咨询师呢,还是在相关的机构里做学术呢?还有就是咨询的流派,是偏古典的那一拨,还是后现代的一些流派;再者就是服务的对象,一般会分女性、儿童青少年、老年人,还有就是特定的职业群体,诸如老师、医生、警察之类的;还有嘛就是读哪个大学,在哪个城市发展这种相对次要的问题了。

牧恒:虽然这几方面都没有定下来,但感觉你对自己的规划还是很清晰的;果然是“文臣”啊。

文臣:你这就有点在取笑我了。

牧恒:你爸爸给你取这个名字,应该也是浓缩了他对你的期望吧。

文臣:我就是觉得这个名字,“意图”太明显了,你不觉得这样很傻吗?

牧恒:我们对得起父母的期待就可以了。

文臣:你的名字取得倒蛮有内涵的。

牧恒:“牧”代表我们不能够忘本,“恒”代表要有恒心……和你聊聊天,是感觉整个人都好了很多。

文臣:我带你去放松一下肌肉吧,你出了那么多汗,这么坐着一下子又凉了下来,肌肉放松不了的。

牧恒:你这是又给我按摩肌肉,又帮我“按摩”心灵,感觉自己像个“孩子”一样,老是让你们来照顾我。

文臣:你这是什么话,照顾好你们是我的职责嘛,有啥不好意思的。

我的名字很有内涵,这是支队里公认的。然而你的名字不也是吗?我心中的“涟漪”,是一辈子也不可能平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