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说:“让他吃。东家说了,遇到没钱的非要记账,就打他两三个嘴巴。这叫敲山镇虎。” 伙计得了这句话,回来问他:“吃啥呀?”
他回答:“吃饼。” 伙计说:“喝酒不?” 他说:“不喝。” 又问:“要啥菜?”
他回答:“炖肉。” 又问:“要多少饼?” 他说:“十五斤。” 伙计说:“几个人吃啊?” 韩爷说:“一个人,不够再要。” 伙计说:“嘿,你这是看着饿,其实吃不了那么多吧,你几天没吃饭了?” 韩爷说:“三天了。” 伙计说:“要多少炖肉?” 他回答:“十五斤。”
他又说:“这炖肉不论斤,论碗。你要十五斤,我给你一碗一碗往上端,啥时候够了啥时候算。”“饼可要十五斤,烙一个大饼。” 伙计说:“我们这儿不行,没那么大的饼铛。” 又问:“多大一张?”
“半斤一张。”
他接着说:“那烙他三十张吧。还是十五斤,你咋算的呢?”“我给你往上端吧,啥时候饱了啥时候算账。” 伙计往上一端饼和炖肉。其他吃饭的人都不吃了,连楼上的都下来看这个大汉吃饭。四张饼一卷,他嘴又大,吃四五口,剩一块往里一塞,一瞪眼,一咧嘴,二斤饼就进肚了。一大碗炖肉用筷子一搅,也不管肥瘦,一扒拉就没了,就剩汤了。虽说没吃十五斤饼,没十五斤肉,也差不多了。
伙计说:“你饱了?” 韩爷说:“将就吧。”“给你算账。” 他说:“不用算,给你十两银子。” 伙计心里暗想:“别看穷,还挺大方。”“你把银子拿来呀。”
“这会儿没有,你看我身上哪有银子?” 伙计说:“你想咋办呢?”“告诉过你,咱们爹爹那里有银子,去取呀。”“去哪儿取?”“上襄阳。”“我们不能上那么远去。”“你说不能上那么远去,可没办法了。没有咋办呢?” 伙计说:“你说咋办,咱就咋办,反正你没钱不行。” 韩爷说:“非跟我去取,没钱,你们不就是要打我吗?” 伙计说:“你这是找打来了。” 这时候掌柜的过来了,说:“买卖不做你的了,关门,关门,打他。” 韩爷往外走,“噗” 地一声躺在门外面。伙计说:“他没走,躺在外面了。” 掌柜的吩咐打他,都是木棍,没有铁棍。早就吩咐好了,净打下身。打得韩爷一声不吭,打着让他求饶、让他叫。看热闹的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掌柜的其实就是想找个台阶下。
就在这个时候,正南方向一阵骚乱,大官人、卢珍从外面走了进来。卢珍过去看韩天锦,大官人问掌柜的这是怎么回事。韩天锦睁眼一看公子卢珍,长得那叫一个英俊潇洒,粉嘟嘟的脸,一身银红色的衣服,肋下佩刀,武生相公的模样,笑嘻嘻地问:“这位大哥为啥在这儿挨打呢?” 韩天锦说:“我吃完饭没钱,他们就打我。他们说打完了,就不要钱了。” 卢爷说:“大哥,你姓啥?住哪儿啊?” 韩天锦说:“我住在黄州黄安县,姓韩叫猛儿。” 卢爷问:“我提个人,你认识不?姓韩,单名一个彰字,人称彻地鼠。” 韩天锦说:“哎哟!那是咱爹。” 卢珍说:“我再提个人,你认识不,陷空岛卢大爷?” 韩爷说:“那是我大爷。” 卢珍说:“原来是大哥,转过来受我一拜。你咋落到这地步了呢?” 韩爷说:“一言难尽啊。你是谁呀?”
卢爷说:“刚才提到陷空岛姓卢的,是我爹。你不是韩二叔跟前的大哥吗?” 韩爷说:“哎哟!你是兄弟。” 卢爷说:“我给你介绍个人,墨花村姓丁的,你听说过没?” 韩爷说:“我的丁大叔,我的丁二叔。” 卢爷说:“这就好办了。过来你见见,这就是墨花村丁大叔。” 丁大爷一瞧,嘿,好模样,怪不得他们说长得凶猛,今天一见果然威风凛凛。这还没衣服呢,要是有了衣服,那更是英雄气概十足。
韩天锦冲着丁大爷磕了几个头。丁大爷把他扶起来。卢爷说:“这就是我韩二叔跟前的,我韩大哥。” 大官人拿出银子,给了掌柜的钱。掌柜的再三推辞不要,就把银子给了伙计们当酒钱了。
带着韩天锦回家,换了衣服,一同前往襄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