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雄聆听着智爷那如滔滔江水般连绵不绝的话语,这才彻彻底底地知晓,仅仅三天的时光,自己的儿女竟遭受了如此众多的苦难,而整个山寨也陷入了极度的混乱之中。此刻,钟雄在心中暗自思忖,倘若只是自己一人在山上,万万不至于落得这般田地。他回首过往,感觉这一切就如同一场虚幻而又模糊的梦境。着实难得智贤弟如此忠诚实在,众人纷纷跪下,异口同声地劝他归降大宋。钟雄感慨道:“智贤弟啊,你为了我可真是费尽了心思,日夜操劳,实在是不容易。你无疑是我们钟氏家族的大恩人。其一,你成功地守护住了祖父的坟茔,使得祖父的尸骨不至于被抛弃在外。其二,大宋皇帝洪福齐天,倘若君山被攻破,那必将是玉石俱焚的结局。其三,你救下了你的这一对侄男女。他们原本处于绝境之中,多亏了你,才保住了钟氏家族的一条根苗。这份恩情,我会永远铭刻在心,绝不敢忘却。” 说着说着,钟雄也缓缓跪下,继续说道:“各位老爷们呐,这里面有我认识的,也有我不认识的。我不过是一介平民百姓,却背叛了皇帝,反叛了国家,还身居大寨之主的位置,本就罪该万死,而且万死都难以抵罪。如今各位必定是看在我智贤弟的份上,才不肯将我凌迟处死。可你们为何反而向我这个罪人敬礼呢?我实在是担当不起啊。我如今降了大宋,倘若我口是心非,那我必定会死于乱刀之下。” 众人异口同声地说道:“言重了。” 随后大家一同起身,哈哈一笑,气氛稍有缓和。
蒋四爷开口道:“懂得时务的人,那可称得上是俊杰。” 智爷接着说:“来来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蒋四老爷,也是我的盟兄。” 说完,智爷对着钟雄施了一礼。钟雄赶忙说道:“多谢大人恩施格外。” 蒋爷回应道:“有过错能够改正,那就是英雄。” 那些之前没见过面的人,依次互相见了面。武国南此时过来给寨主磕头。智爷见状说道:“事不宜迟,我们得赶紧回山,不然我嫂嫂肯定会一直提心吊胆。” 接着,智爷又问道:“那咱们谁送回山去呢?” 卢爷、徐爷、蒋爷、展爷、智爷、艾虎、北侠、双侠都纷纷表示愿意送寨主回山。钟雄说道:“我都已经投降了,怎么还叫我寨主哥哥呢?” 智爷解释道:“你虽然降了,但是君山的钱粮十分浩大,你现在虽然降了大宋,皇帝也不能立刻供应山上的用度,必须得等听了圣旨后,由朝廷那边拨粮饷。所以暂且先回山,仍然称寨主,千万别让王府知道这件事。要是他们知道了,哪还肯再供应粮饷呢?哥哥,你要是回山,不告诉寨主、喽兵这件事,你能压得住他们不?要是压不住,那就干脆别提这事。” 钟雄坚定地说:“我要是能压得住他们,我肯定不说,也不能辜负贤弟的一片好意。” 智爷点头道:“既然这样,那咱们赶紧回山。” 钟雄又说:“咱们回山,把你的侄男女留在这里,然后再接他们上山。” 智爷摆摆手说:“哥哥,你这可就多此一举了。你又不是那种反复无常的小人。你把侄男女放在这里当抵押,这又是何苦呢?要是怕你,还不叫你回山呢!让我嫂嫂早点见到儿女,早点高兴高兴不是更好吗?” 说完,智爷叫武国南背着公子,小姐到后面向路鲁氏辞别,然后依旧上马。那些不去的人,送他们出门;送寨主的人,则一同出发前往君山。
智爷用手一指,对钟雄说:“哥哥,可别再叫他赵兰弟了。” 钟雄满脸疑惑地问:“为什么呢?” 智爷回答道:“此人是松江府墨花村的,姓丁,双名兆蕙。” 钟雄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双侠呀!怎么不说真名呢?” 智爷笑着说:“那就是诚心骗你呗。要是南侠、北侠、双侠都投降了,你能不怀疑吗?那时候要是被你看破了,哪还有今天这样的局面呢。” 寨主赞叹道:“你可真是高才。” 一边说着,众人一边继续前行,很快就到了飞云关下。
钟雄大声对喽兵说道:“喽兵们听好了,赶紧去报告给各位寨主知道,如今我被我智贤弟劝说归降大宋了。” 智爷接着说:“哥哥,有什么话,到里面承运殿再说也不迟。” 不一会儿,全山的寨主、喽兵都纷纷前来迎接寨主,他们跪了一片,给寨主道惊道喜。然后就像众星捧月一般,围护着寨主,走旱八寨进寨栅门,朝着承运殿奔去。
寨主走了三天,山中就乱了三天。谢充、谢勇在后寨,一直等到太阳高高升起,才看见婆子出来,他们急忙跑过去一问,这才知道夫人早就把智爷放走了。两人吓了一跳,赶紧自己把自己绑上,来到承运殿请罪。众人也不忍心结果他们的性命,只能给他们松绑。那些糊涂的人说道:“别让他说话好不好?他也不能走了。寨主都被他哄信了,何况夫人呢?”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整整乱了三天。这天,听说寨主回山,大家都出来迎接,一同进入承运殿。
智爷拉着马奔向后寨,到了后宅门,叫国南放下公子,搀扶着小姐,拴好马匹。不多时,里面的婆子出来,请智爷和国南带着公子小姐进去。来到阶台石下,早看见夫人出来迎接,智爷行礼说道:“小弟智化,给嫂嫂叩头。” 夫人说:“智五弟免礼。” 智爷说:“小弟承蒙嫂嫂不杀之恩,恩施格外,嫂嫂真是有容人的气量。要是小弟没有逃走,我这一对侄男女肯定也会遭遇横祸。如今我把我寨主哥哥劝说降了大宋,送回君山。我把侄男女交给嫂嫂,我还得同我寨主哥哥去办理承运殿中的大事呢!” 姜氏说道:“智贤弟,也怪不得你寨主哥哥喜爱交友。交遍天下友,知心有几人呢?你是钟氏家族的大恩人。请上前来,我应该给你行一礼才是。” 智爷连忙摆手说:“不敢!这可折煞小弟了。” 姜氏叫亚男、钟麟,给智爷叩了头。
智爷告辞出来。
姜氏许愿要持百日之斋,满斗焚香,大谢上苍。
单说智爷,来到承运殿,寨主说:“正等着智贤弟一同喝酒呢。” 智爷说:“别忙,你得先对大家说明降宋这件大事。” 钟雄说:“被你一拦,我都不敢往下说了。” 智爷说:“现在可以说了。众位,我替寨主说。寨主如今被我姓智的和各位护卫老爷们劝说归降大宋了。你们大家包括喽兵等,要是愿意降,一并归降大宋;如不愿意降,请为一言,或者去投亲,或者去投故,或者回原籍,或者投王府,我们给你们准备盘缠,请早点离开君山。” 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徐庆、艾虎每人扛着一个人,倒捆着二臂,进门来就把人摔在地上。
三爷说:“拿来了两个。” 大家一瞅,原来是赛尉迟祝英,还有他的一个从人。
这是为什么呢?原来智爷在飞云关说出归降的言语时,就知道这话说早了,肯定知道祝英不会投降,他是王府的眼线。于是在蚰蜒小路口,就把三爷、艾虎留下,说:“要是有个黑脸大身躯使鞭的人见着,就拿奔承运殿。” 果然,祝英一听寨主降宋,带着他的从人,提着鞭,从丹凤桥北穿蚰蜒小路出山,要给王府送信。刚走进蚰蜒路不到半里,就遇到一个人要他的买路金银。
祝英怒喝道:“好大胆!在这里断道。” 说着就是一鞭。艾虎一闪,祝英早被三爷从石后蹿出来,一脚踢了个跟斗。艾虎赶紧过来就捆。从人一跑,也被三爷一脚踢了个跟斗,牢牢缚住二臂。
每人扛着一人,直奔承运殿。路上的喽兵谁敢阻拦?到承运殿就把人摔在地上。
智爷过来解开祝英,说:“我家寨主降了大宋,不怕你不降,不犯偷跑。” 祝英坚定地说:“我受王爷的厚恩,只知报效,我不知道什么叫大宋。‘忠臣不事二主,烈女岂嫁二夫?’如今被捉,速求一死。你们还是杀了我吧,要是放了我,我就去上王府送信。” 智爷微微冷笑,说:“原要借你口中言语,教奸王知道。疾速去罢!” 把个钟雄吓了二目发直,直勾勾地瞅着智爷,又不敢说话,又猜不着智爷是什么主意,自思:“祝英上王府一送信,大事全坏。” 祝英说:“这可是你的主意,不杀我呀!我可要走了。” 智爷说:“请罢!” 刚一转脸,智爷瞅着北侠的刀,一扭嘴。北侠就领会了他的意见,把刀一亮,“嗖” 的一声,一个箭步赶到祝英背后,“咔嚓” 一声,把祝英劈为两瓣,“咕咚咕咚” 扑于地上,红光崩现。北侠大喊一声:“那位不愿意降,快些说来!”
大伙一口同音,齐说:“愿降!” 又听见 “噗哧” 一声,原来是艾虎把那个从人杀了。
蒋爷暗道:“黑狐狸真坏,假手杀人。” 钟雄说:“智贤弟,这是什么意见?既把他放了,怎么又把他杀了?” 智爷解释道:“他是个浑人,要是传令丹凤桥下枭首,他明知他活不了,他要破口大骂,咱们也是白白的听着,不如这么打发他回去省事。” 钟雄说:“我不及贤弟多矣。将死尸搭将出去。” 将尸搭出,用灰上掩埋血迹,然后大排宴筵。喽兵各有赏赐。
酒过三巡,智爷说:“哥哥,君山的花名写清,好给大人送去。” 卢大爷说:“我去送去。我正想二弟哪!” 三爷说:“我同哥哥一路前往。” 卢爷点头。
寨主派书手抄写花名。智爷说:“这可得了,把哥哥你的事办完,我们要破铜网了。” 钟雄说:“什么?谁破铜网?” 智爷说:“我们大众。” 寨主摇着头说:“不易呀!不容易!你知道总弦在那里?副弦在那里?就是有宝刀宝剑,也不易破。你们知道什么人摆的?” 蒋爷说:“是雷英。” 钟雄说:“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