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沉的夜里,没有一点星光月影。
海面的东南方向,一艘吃水很深的货船缓缓靠进了岸。在港口灯火的照射下,商船高高的桅杆旗帜上一只鲜红的貔貅和一个发着幽幽蓝光的花字在风中招摇,独特的家族标志昭示着这是海源花家的商船。
昏黄的灯光下,甲板上一个清瘦的身影迎风而立。身上披着的黑色披风早被潮湿的海风和翻起的浪花打湿,耷拉地挂在身上,裹着他有些单薄的身子。
“咳咳,”花褚身子晃了晃,单手握拳低低咳了两声,脸上的神情凝重得就像这黑沉的夜,逼仄得人喘不过气来。他深深吸了一口冷气,开口吩咐身旁站着的一个少年,“小易,通知船夫长先不用抛锚,各舱室的灯火也全都灭了。”
“是,领队。“少年叫花易,年轻的脸看上去还显得有些稚嫩。他应声朝花褚弯了弯腰便要退下。
“等下,你去多派几个人严密看守花重,谨妨他再生事端。“
花重和花褚一样是花家家生子。从少时起他们便跟随老领队花了了出海闯荡。没有人想到花重会在返航途中发生暴动。
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暴乱中,花重他们首先对老领队发难。花褚回想起自己找到老领队后看到的血腥场面,心里依然发怵。
老了了躺在一滩血泊中,脚筋手筋全部挑断,伤口上散满嗜血的血蛭,身子蜷缩四肢不停地抽搐,脸上五官扭曲得变了形,喉咙里无意识地发出痛苦的低嗷声。
花重他们几个怎么下得去手。花了了带领弟兄们在外海上几经生死劫难,对后辈诸多照顾,在主家面前也是极维护众兄弟们的利益。
花褚派人去货舱找药材时,船上的药材和香料竟全不见了。货舱里载的竟然全部是生铁。花家商船做的是从海源出海贩卖丝绸兽皮等物资,再从外海运回香料药材等商品的买卖。官府历来严禁民间生铁生意,花家也从来不碰。花重那厮竟然将这一船的货全换成了生铁。
花褚现在没有时间考虑怎么和主家交代。这次暴乱中很多弟兄受伤,船上只剩海源出发时备下的那一点伤药,很快就被消耗得所剩无几。没有有效的疗伤药材,伤势过重的老领队没能熬过两日便去了。在航海途中伤病若得不到有效治疗,极易恶化产生疫情。为尽快找到足够的伤药救治受伤的弟兄,他只得命令商船停靠在距离事发海域最近的陆地海印。
几点灯火点缀的港口,隐隐透着萧杀之气。花褚从回忆里省过神来,他心中没有半点着落。他想起了老领队曾多次和他提过的海印的过往。
历史上,海印处于西原和南洮边境,却没有划入任何一国的领土范围。两国各自派遣军队进驻海印,驻军理由是协助管理海印当地的治安,为商户打造平安稳定的经商环境。然而两国军队入驻以后,不去管城里猖狂的海盗,对海盗勒索商户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顾着和对方的驻军争抢地盘。更有甚者和海盗沆瀣一气,相互勾结掳夺往来船只上的财物。海印,实际成了三不管地带。
“领队,可还有什么别的吩咐?”花易小声的请示声打断了花储的思绪。
“好好照顾受伤的弟兄,我去去便回。”花褚摆了摆手挥退花易,叫上了四个性子稳重的人,便朝岸上那片昏暗的灯光慢慢行去。
花易看着消失在夜色中的花褚几人,神情木然。他也和花储般在夜风中默立了半饷,然后返身进了船舱。
在商船的最底层船舱里,花重被五花大绑,扔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在打斗中受伤的左腿和右胸痛得厉害。他斜依在舱板上,闭眼听着海浪拍击舱板的声音,听着老鼠吱吱从脚边窜过的声音。他知道,船既然靠岸了,很快就会有人来找他的。
“咚咚咚,”轻缓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花重抬起了头,睁开厚重的眼皮,他努力集中精神往来人看去。
来人脚步在离花重五步前停下,蹲下了身子,“重兄。”
“花易?!”花重晃了晃有些恍惚的头,勉力睁开眼,看着面前这张稚气未脱的脸很是讶异。
“重兄很惊讶?”花易站起身,声音听不出起伏,“我也很惊讶,重兄自小追随花大公子,何以如今会倒戈相向,背面给自家主子一刀?”
花重吐出一口浊气,不理会花易的讽刺言语,将身子重重靠上舱壁,道,“暴动不过三日船便靠岸,我若猜得不错,想必是靠进了海印镇。”
“不错,我们正停在海印镇港湾。花褚也带了四人上岸了,一切都在计划中。”花易花易嘴角一扯,稚气未褪尽的脸上绽开一朵嗜杀的笑容,语声冷硬,“他们,是有去无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