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中南部有一小镇,叫厚土镇,镇子的南面有一条商业街,东西朝向,贯穿了整个小镇,常年人来人往,里面除了有吃的、喝的、穿的、用的,还有各种酒吧、旅馆、酒店、KTV、台球厅、网吧等娱乐项目,一应俱全,好不热闹。沿着商业街从东到西走到头,往南一拐,有一家小店,门口人影绰绰,可小店却常年冷清,好像有一道无形的墙,隔开了小店和世俗,显得毫无生机,这小店叫“灵安堂”。
灵安堂,是做死人生意的,业务包括尸首化妆、花圈、棺材、骨灰盒、纸人纸马和纸钱,除此之外,还有葬礼仪式的配套业务,如“喊丧”等。最近几年,老板吴锁柱还扩展了业务,人们可以来请罗盘、道家秘符、钟馗画像、佛陀画像、各类菩萨画像等,逐渐形成一条完整的产业链。
灵安堂传到吴锁柱手里,已经是第三代了。老吴家,是吴锁柱的爷爷最先进入了这一行当,他爷爷读过私塾,模仿颜真卿的笔法,写下了‘灵安堂’三个大字,然后高价买了一块桃木,特意请方圆几十里有名的匠人进行雕刻,最后呈现出来的是三个红色的大字,‘灵安堂’,至于为什么是红色,吴锁柱说是因为他爷爷告诉他里面有朱砂,自此,灵安堂在厚土镇扎下了根。传到他父亲这一辈,灵安堂的生意开始出现问题,刚刚能够糊口,原因是镇子上的竞争对手越来越多,锅没变,碗越来越多,可不就吃的少了。从吴锁柱记事起,他家里就没什么朋友来往,也没什么亲戚来往,年年岁岁,只有一家三口。后来,吴锁柱师范毕业,在小镇小学里教语文,可学生家长们集体上访,找校长,要求换老师,因为他们不愿意自己的孩子天天和一个家里做死人生意的人呆着,说小孩子的火不旺,会害怕,不利于小孩子的健康发育。老校长虽然是个明白人,可是寡不敌众,学生家长天天闹,他也愁,于是就开始找吴锁柱谈话,吴锁柱是个聪明人,没多久他就辞职了,回家继承了灵安堂。
吴锁柱的父母给吴锁柱物色的媳妇,是小镇同行老魏家的闺女,同行之间,虽说是冤家,但彼此没顾虑,尤其是他们这一行。魏家姑娘是个独生女,嫁给吴锁柱之后,岳父岳母把自己的生意也让吴锁柱夫妻照料,两口子安心养老。吴锁柱和媳妇小魏都是精明强干的人,几年里生意做的井井有条,而且蒸蒸日上,小魏还给吴锁柱生了一双儿女,儿子叫吴相,女儿叫吴念。吴锁柱后来回忆,那些年,两家三代人确实过得很幸福。然而,好景不长,四位老人先后离世,又过了几年,小魏也去世了,突发心脏病,于是,吴锁柱成为了小镇上一些不明真相的人眼中的“不祥之物”,除了被逼无奈的生意往来,其他情况均敬而远之。
后来,老板吴锁柱(人们背后叫他是厚土镇上的鳏夫),一双儿女在外地上大学,自己常年独自住在厚土镇,这灵安堂,是他的店,也是他的家,一楼做生意,二楼是三室一厅,一厨一卫。由于他没有任何社交,所以,他有大把的时间和精力琢磨怎么扩展业务,怎么精益求精,没想到,还真做出了名堂,自己的灵安堂不仅垄断了小镇上所有的这类生意,小镇外也开始有人陆陆续续地找他做生意,几年下来,竟然也逐步实现了财务自由。这样也好,不仅两个孩子的生活质量改善了,他本人也经常去外地改善生活。因为外地没人认识他,更关键的是,没人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只知道他是有钱人,各种恭维和巴结让他很受用,即使他知道这是假的,虚的。但他骨子里是一个文人,喜欢读书,最喜欢的书是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他觉得他就是布恩迪亚上校,只不过,上校做小金鱼,他做灵安堂的业务。他享受孤独,厌烦和小镇上的人相处,不是有因为小镇上的人嫌弃他的行业,而是因为发生了一件事,让吴锁柱觉得他们虚伪。
在实现财务自由之后,吴锁柱就想换个城市,享受生活,毕竟孩子也大了,自己孤身一人,用不着自己再忙忙碌碌了,于是,就把灵安堂给关门了。因为方圆几十里就这么一家店铺从事这一行,他一关门,小镇可乱套了。于是,吴锁柱家里开始热闹了,那段时间,家里天天像过年一样,各种街坊邻居、所谓的亲朋好友、远房亲戚都来了,陆陆续续上门,目的只有一个,劝他重新开业。最后,连镇长都出面了,带着有关部门对他嘘寒问暖。他当时受宠若惊,没想到自己这么受欢迎,还沾沾自喜。于是,他抱着为小镇以及方圆几十里做贡献的心态,重新开张,当时也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好不热闹,可是,没过几天,业务一回归正常,一切马上又神奇般的回到了以前。人们对他开始冷漠、嫌弃、甚至避而不及。这次的事情对他冲击很大,他那段时间常常自言自语:
“我就纳闷了,我不开这灵安堂,全镇人求我开。我开了这灵安堂,全镇人又躲我,嫌我晦气。我就是个他娘的夜壶。”
后来他逐渐想明白了,或许,世俗里,别人最看重你的使用价值,用过你之后,就嫌你碍事,甚至觉得你讨人厌。吴锁柱想把灵安堂再次关门,然后一走了之,可转念一想,那样变成了赌气,错又不在自己,而且,趁着这几年身体还行,再好好干几年,等干不动了,不和镇上任何人打招呼,毅然决然地离开,想到这,他不禁一笑,或许,这是他最后的倔强了。
于是,日子一天天过,小镇上继续热闹,灵安堂继续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