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噜……
林修已经连呛了两大口海水,但还是在奋力挣扎着,他竭力扭动着双臂,试图挣脱开反捆住他双手的束缚。
可那三根小小的工业级自锁式尼龙扎带却是越挣扎越紧。
更要命的,则是那根重达五百多斤的锚链,从脖子盘绕一路缠到双腿,再用焊枪将首尾焊死,拖着他已经被折磨到千疮百孔的身躯,稳稳往下沉去。
眼看距离海面越来越远,失血愈发严重,手腕上的尼龙扎带无论如何都挣扎不开,锚链更是带着自己不断的坠向无底海沟深渊。
饶是曾经经历过各种特种训练,他此时也感觉已经无计可施。
下方是漆黑无尽的深海海沟,上方约莫一二十米外的海面上,则仍旧还可以看到那艘在夜幕中泛着淡淡光芒的海船,甚至隐隐感觉还能看到从船舷处张望出来的脑袋。
——兄弟一场二十年,你辜负了我的信任老三,鬼头仔是没有好下场的。
想到云海明在将他沉海前说的那句话,想到不能亲眼看到这个自己卧底了23年的东南亚最大海上毒枭被捕,林修眼中闪过一抹绝望与不甘。
可下一秒,他就看到远处有十几艘海船,闪烁着红蓝相间的警灯,远远朝这边迅速合围了上来。
林修一怔,脸上的不甘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则是一阵畅快。
终于收网了!
行动时间本该是在明晚的海上交易时。
但或许是云海明从自己的手臂里挖出那颗窃听器,在船上折磨自己那会儿,上面感觉到不对劲儿,担心自己的安危而选择了提前行动。
虽然这样可能会惊走明天交易的买方,但那只是个锦上添花的小角色罢了,自己这些年收集的证据早已秘密递交了出去,足够请云海明和这整船人吃一百轮花生米的!
至于自己……
坦白说,虽然自己一直在期待着能回归正常的生活,但林修知道,自己就算完成任务,只怕也已经回不去了。
从自己18岁警校还未毕业就开始的23年卧底生涯,占据了自己人生的大半时光。
为了打入这帮人内部,自己其实恶事也没少做,身上纹龙画虎,瞪一眼就能止小儿夜啼,早已是一身匪气与戾气,甚至就连说梦话时开口闭口都是‘杀你全家’。
演了太久,能骗过这世界上最精明的那帮罪恶,这一切现在早就已刻进了他骨子里,很难改了。
这还怎么回归正常社会?
这还怎么去融入那支正气凛然的缉毒队伍?
怎么去面对已经因为这些气得和他断绝了关系、一身书卷气的教授父亲?
更重要的是,卧底剿灭了云海明这大毒枭,破坏了整个东南亚D品市场、断了那些人的财路,这必然会惹来各路黑道愤怒的报复。
自己倒是不惧,但却肯定会给原本生活在平静中的父亲惹祸上身。
这些烦恼最近其实一直困扰着他,越是临近收网的时候,便越是担心焦虑,否则也不至于最后关头在云海明面前露出那丝破绽来。
可是,当现在发现自己无法挣脱后,倒是突然释然了。
死了也好……
有些路一旦开始就回不了头,死了就不用再担心怎么去面对正常的生活、不用再担心给家人带去危险。
只要看到了这最想看到的一幕,自己一个人换这一整船毒枭,那就值了!
林修看着朝那毒枭船只包围过去的警船,脸上露出一丝释然,只是脑中缺氧严重,已经开始晕厥,也再难以控制自身,开始大口大口的灌起海水。
他终于彻底放弃了挣扎。
但还是想再多看一眼啊!
再多看一眼这片自己守护过的、热爱过的美丽世界,再多看一眼那些畜生的下场!
他竭力睁大着眼睛,本是想看向海面,可一个海中暗流,身上的锚链却带着他翻滚成正面朝下。
嗯?
只见此时自己下坠方向的海沟深处竟有一丝淡淡的绿光闪耀起来。
深海在人们的印象中虽是漆黑一片,但其实能发光的东西并不少。
藻类、水母、海葵、灯笼鱼,多了去了。
可是,此时眼中的那道绿光却似乎有点不太一样……它亮得有些过分。
溺水恐怕是这世间最难受的几种死法之一,林修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起来,可却仍旧还是被那闪耀的绿光勾起了仅存意识中的好奇。
锚链带着他笔直的朝那抹绿光飞快坠去,也让绿光在他眼中愈发清晰。
那是……
四周巨大的水压、已经因窒息而彻底停止运转的肺。
他此时已然忘却了死亡,甚至已经感受不到溺水缺氧的痛苦,只在这生命弥留之际,竭力撑起最后的一点意识,想要看清那绿光到底是什么。
那是一株树?
一株奇怪的柳树,静静的矗立在海底,散发着绿色光芒,有三根长长的柳条在光秃秃的树干上随流飘摆。
可是,哪有长在海底的柳树?
嘿,真神奇!
……………………
意识迷迷糊糊间,林修突然听到有人在悄声说话。
先是一个压着音量的焦急声和翻找声:“解药,解药在哪里……”
然后是另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你看看床上。”
似乎是两个女人。
自己被捞起来了?自己竟然没死?
明明已经坠入了深海深处,这怎么可能……
林修心中一奇,此时身体渐渐恢复了知觉,只觉胸口隐隐作痛,伴随着一阵痒痒的感觉,他下意识的伸手捂过去,一边撑地起身,睁开眼来。
却见入眼处既不是在海船上,也不是在医院中,而是在一间古香古色的昏暗房间内。
窗户半掩着,有夜风透入,让几根巨大的红烛上火苗窜动,与明亮的现代灯光比起来显得十分昏暗,且光芒飘忽不定,但也能视物。
房间约莫三十平左右,一个圆形拱门将房间隔断,半掩着红色罗纱,四周墙上、门框、床上乃至桌子上都贴有大红的‘囍’字。
可若说这是婚房,前方却又有一劲装打扮的女子瘫软在地,倒是新娘子在房间里东翻西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