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得排在我后面。”
“啪!”
洛斯的语气虽然虚弱无比,仿佛下一秒就会咽气。
但他眼中的真挚和友善,却并非伪装,他方才的话都是真心的。
在这片名为“坎特”的大地上,身为半兽人的猪人一族,一直都是被压迫的一方,多世代为奴。
直到十几年前,西大陆的魔族内战突然打响,然后南北两个帝国陷入了长久的拉锯战,谁也不能奈何不了谁。
这时候,就有人注意到了那些繁殖能力强且身体素质高的半兽人。
于是,纳特帝国的魔王顺势颁布了《解放半兽人奴隶宣言》,拉拢了包括猪人等诸多半兽人种族,最终打赢了内战,避免了魔族分裂的惨剧。
但是嘛...战争的伤痛和悲惨的奴隶过往还是让现在的半兽人心有余悸,甚至患上了心理疾病。
例如一听到鞭子抽打空气的声音,他们就会不受控制地神经紧绷,肌肉高耸,鼻吐热气。
具体的症状,就像站在洛斯不远处的猪人可特一样。
汗毛耸起,怒目圆睁,呼吸急促而不稳定。
如果他的肺部外面没有肋骨遮挡的话,现在大概已经炸了。
一看就病得很严重,需要自己医上一医。
“......”
黑发的少年说完话后,空气突然凝结了,仿佛他向来拥有杀死谈话的天赋。
希尼娅的动作在空中稍稍停顿,眉头也微不可查地蹙起。
手上的长鞭其实是洛斯的魔法卡牌,唯一的作用就是幻化成不同类型的武器。
但她还真没想到一张装扮类的魔法卡牌竟然能玩得这么抽象!
啪!
一声巨响过后。
洛斯身上披着的深褐色大衣已经彻底破烂开来,破碎的布条像是垂下的柳条一般随风飘摇。
衣物之中的纯白棉絮轻柔地飘起,像是无数白色的精灵,在空中旋转、跳跃,然后缓缓落下。
夜晚的荒野顿时绽放开了一片纯白的花海。
霎时。
可特像是回到了他的童年,回到了他的故乡,想起了他在庄园农场里和伙伴们一起辛勤劳作的快乐日子...
即便他无比想要闭上双眼,想要忘却那不堪的记忆,但却无济于事。
多么像啊,银发少女挥舞长鞭的飒厉英姿,像极可特的前任主人,就连肤色也别无二致地白皙...
多么像啊,黑发少年跪坐在地的耻辱模样,像极了他的童年过往,像极了他眼睁睁看着翠花被贵族老爷们带走时的绝望与无助...
但可特依旧极力否认。
“不...不是这样的!”
“过去软弱的我已经死了!你们休想嘲笑我,休想!”
狂躁的气息就逐渐笼罩了周围。
冰冷的铁笼四周,强悍的魔力弥漫在夜晚的凉空气里,让人感觉呼吸都难以进行。
可特伫立在一旁,已然失去了所有的理智。
兽鼻中不断呼出蒸腾的热气,头顶的粗糙须发拔根立起,臂弯处的肌肉高高耸起,比洛斯头部还要大上几分手爪紧紧捏住铁笼的栅栏。
霎时,难以承受此生之重的铁笼顿时发出了酸牙的吱吱声。
在可特的巨力之下,铁笼的正前方,竟被活生生地撕开了一个口子!
猪人看着笼中的黑发少年,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雷声般咚咚直响的心跳声,仿佛被擂响的战鼓一样,没有规律,却十分有力。
黑色的巨爪从裂口探入笼中,似乎即将要触碰到少年那脆弱的身体。
他的内心只有一个念头。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仿佛只要干掉这两个毫无抵抗力的家伙,他就能干掉记忆中那个经常抽打他的,就能杀死心中过去的那个懦弱的自己。
仿佛只要这样,他的怒火就能平息,他的耻辱就能洗刷,他的罪过便能一笔勾销。
但这只能是猪人可特的一厢情愿罢了。
少年依旧跪坐在地上,只不过早已抬起头来,和可特对上了目光。
那是一张毫无波澜的脸。
深邃的蓝色瞳孔如同山间的潭水一样平静,皎洁的月光洒在少年的侧脸之上,如同一座传神却又缺乏生气的石塑。
而他手中那张不知道何时出现的蓝色魔法卡片,周围不断溢出而又消散的猩红色魔力光点,就如同猪人的死兆星一般,颂告着死亡的倒计时。
紧接着。
他的胸口与后背突然一阵刺痛,宛如一把利刃捅入了他的心脏,鲜血如瀑布般灌满了他的肺部,嘴中止不住地咳出殷红的血液。
剧烈的疼痛感让他头脑一片空白,猩红的双瞳不再散发着威压,取而代之的是无穷的恐慌。
夜风拂过荒原,地上的野草也随之左右晃动,然后慢慢倒伏。
而那只漆黑的,距离洛斯头颅不到一公分的巨爪;
也理所应当地,无力地垂了下来,就像一根折断的枯枝。
而后,血液倒灌进他的咽喉,涌入他的大脑,让他彻底停止了思考。
他,似乎被洛斯气出了心脏病来...
还有脑溢血。
宛如一条被抽去脊梁骨的狗,猪人的身躯立刻瘫软,在重力的作用下轰然倒地。
而此刻,身为罪魁祸首的洛斯却站在一旁,收起了手上的卡片,松了口气。
虽然自己的治疗方法激进了一些,但大抵的确是起到了一定的效果。
很显然,可特的心病已经被洛斯给治好了。
他欣慰地看着正在地上躺板板的猪人,嘴中吐出的话也依旧温和,像是一位妙手回春的医生一样温暖:
“前辈,你的创伤性应激障碍我已经为你医好了,你以后就安心地睡吧。”
......
——
连一声虫鸣都没有的深夜,月光照在少年孤寂单薄的身影上。
恰如其分地凄厉。
“谁能告诉我...”
希尼娅失神地喃喃道。
“——这是到底是谁家的远古大魔族复苏了?又是谁偷走了他的魔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