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在空中相击,隐隐火花四激,熊猫有些不安的挠了挠脑袋。
楚夜旅突然哈哈一笑:“罢了,无缘便无缘。面对缉事司还有这份胆魄,我能说不愧是神武侯之子吗?不过我看你这性格,倒是同玄武候有些相似。”
玄武侯,岳帅的爵位,而岳帅,死于缉事司之手。
陆晏道:“过谬了,我比不上岳帅之万一。”
楚夜旅似乎打开了话匣子,道:“别看我是缉事司,其实我也非常佩服岳帅,朱仙镇一战,三万铁浮图全军覆没,而拒夷城一战,更是以三千残兵,让十万王庭骑兵无可奈何。”
二人一边走,一边交谈,不知不觉走到吊桥旁。
楚夜旅望着滔滔流水,忽然蔚然一叹:“可惜的却是成败一线,这般风流人物最终还是死在那个雨夜里。”
陆晏沉默,那个雨夜,是离乾所有人心中的痛。
楚夜旅似是有些激动和遗憾,他背负着手,眺望远方,淡淡道:“反正此地也就你我二人,出我嘴入你耳,也不妨浅交言深一回,岳帅事是作对了,沙场无敌,可人却是实实在在做错了。都说江湖人情世故,可庙堂又何尝不是人情世故呢?他岳凌空分不清离乾是谁的天下,一味北伐,没搞懂这个问题,最后也只能落得个惨淡下场,自己反倒成了谋逆之辈。”
头顶飘落一片树叶,苍翠欲滴,刚好落在楚夜旅身前。
楚夜旅伸手抓住树叶,双指拧转叶柄。
“精忠报国,到头来却被效忠了一辈子的王朝背刺,这是何等的讽刺?”
陆晏站立原地,没有说话,只是望着飘落的树叶。
良久,他淡淡道:“文死谏,武死战。若是人人都以人情世故为荣,驱凶避吉,那么这个国家还有希望吗?花落花开,花开花落,有无数的人情世故,那便也会有无数的风骨。岳帅的风骨是烙印在民族之上的,于离乾王室而言,并没有什么关系。相反,离乾王室终将要被钉在耻辱柱上,供后世唾骂。”
楚夜旅神情一怔,反驳道:“若是死了,那便什么也没有。”
陆晏脑海中浮现起叛变的岳狗儿...却更想起了断臂却依旧以岳家军为荣的岳忠旗,还有雨夜下出手击杀岳狗儿的神秘少女。
他喃喃道:“怎么会没有呢?岳帅遗留下的精神,至今被很多人继承,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有些人活着,却早已死了,有些人死了,却永远活着。”
楚夜旅嘲笑道:“尽是些空虚假大之词,纵观史书,窃窃苟利者得活,舍生取义者得死,成王败寇罢了,从来就是如此。”
陆晏直接截断了楚夜旅的笑容:“从来如此,便是正确的么?”
是的,纵是窃窃苟利者能活,纵是看着那些自私自利者总是能够在舍生取义者身上起高楼,宴宾客,甚至千百万年,从不塌方。朱楼酒肉,遍身罗衣,在满堂花香醉客中笑得好不畅快。
可陆晏却还是要问,从来如此,便是正确的么?
陆晏淡淡道:“从来如此,从来就不是一句正确的话。相反,它是那些岁月史书自以为是的胜利者手中笔下忽悠人的玩意儿罢了。岳帅是死了,可是还有千千万万个继承岳帅遗志的人站出来。从来如此的胜利者,从来就是属于那些看透生活的苦难,却依旧选择热爱生活的人,而不是庙堂上哪些蝇营苟苟的斗利者。”
手中的叶子旋转落下,楚夜旅脸上那种温和洒脱却又虚伪的神情消失不见了,他将陆晏的最后一句话反复低声说了几次。
缓缓转过头,深深的看了一眼陆晏,道:“若是你有一日在离乾和天下之间必须选边站,你选谁?”
陆晏笑着看去,眼神无比明亮,道:“离乾属于天下,而天下不属于离乾。我敬佩岳帅的为人,却绝不会成为岳帅。若是离乾想逼我在天下和离乾做选择,我不介意用手中的刀请离乾去死。”
楚夜旅道:“虽说仅出你我之嘴,但是你这般说话,不怕我翻脸拿你吗?”
陆晏笑道:“陆晏不是任何人,陆晏只是陆晏,也只会做唯一的陆晏,缉事司的钢刀砍得了岳帅,可砍不了我。”
楚夜旅双眼眯起,好奇道:“若是离乾铁了心要拿你呢?”
明媚的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缝隙洒扫在陆晏的脸上,陆晏撸起袖子举起胳膊,笑道:“那就揍他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