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天气终于不似之前那般酷热。
姜沅还是在这天换上了麻布孝衣。
她的阿娘已经病了好几年,今年春天突然就卧床不起了,喂了多少汤药都没见好转。
原本以为只要熬过了夏天,熬过了最热的时候,阿娘就会好起来的。
可没想到,阿娘也仅仅只是熬完了整个夏天。
第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是隔壁家的肖家小妹。
姜沅家的院门未关,她在门口就能看到姜沅一身孝衣,在院子里踮着脚摘树上的桂花。于是二话不说地就闯了进来。
“阿沅,你怎么穿上了这身衣裳?玉珂婶子她……”
姜沅皱着眉,不悦地看了一眼不请自来的肖容妹,什么也没说,只将她推出了院子。
接着又拿起放在墙角的木棍抵在门上,不想再理会任何人。
她只想做完阿娘生前最想吃的桂花板栗羹。
明明阿娘今早清醒过来了,她还说闻到了桂花香,有些馋桂花栗子羹了。
桂花栗子羹做起来其实不难,可偏偏就是这鲜栗子集市上都还没有人卖,她还得去山上摘。
仅仅半日时光,她带着一筐新鲜野栗子回家的时候,阿娘就已经没了气息,连被子里的热气都几乎散尽了。
捧在怀里的新鲜栗子散落了一地,姜沅又一颗颗捡了起来。
阿娘想吃的,总还是要做出来给她吃的。
她将栗子去壳,剥好后倒进灶上的锅子蒸煮,灶边的小炉子里,常年熬着阿娘要喝的药,那残留的药渣弥漫在整个院子里,尽是苦涩的药味。
熏得姜沅眼眶鼻头都是红红的。
“阿沅!你娘死了?你怎么把容妹赶出来了?”
院门外又响起肖家老太太的声音,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肖容妹告诉她奶奶的。
肖家老太太本身就是大嗓门,她这么一喊,又来了不少村民围了过来。
门口窸窸窣窣地都在讨论着姜沅阿娘死饿了,她该怎么办。
他们都等着姜沅开门,好看看热闹。
只有一道带着哭腔的声音,不顾旁人的议论纷纷,焦急地拍打着院门。
“阿沅,你开开门呀,让我进来看看玉珂婶最后一眼吧!”
在这坞西村里,真正关心她们母女俩的,也就只有云秀了。
她正犹豫要不要开门让云秀进来再说,却又听到肖老太太满是盘算的嚷嚷道:
“是啊,阿沅,你们孤儿寡母的,家里都没个男人帮衬,你阿娘要是真没了,你总得找个靠谱的人家吧。”
呵,这老太婆就这么耐不住,连关心都没有一句,就急着来打她的主意来了?
姜沅冷笑一声,端起那一罐尚有余温的中药,朝着门外喊道:
“云秀,你闪开!”
然后将手中的药罐奋力甩出院墙。
一声清脆响亮的瓷罐碎裂声,引得院外尖叫连连,肖家奶奶更是破口大骂:
“哎呀!!这什么东西!!”
“你个小畜生,竟敢拿药罐子砸我们?!砸伤了你赔得了吗?!”
站在一旁的云秀看不下去,忍不住替姜沅回怼道:
“老太婆,你就少说两句吧,谁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啊,年纪大了回家躺着不好吗,别到时候自己闪着了腰还要赖我们这些旁人!”
肖家老太太在村里向来横行霸道,一旦惹上她,就跟粘上恶心人的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很少有人敢这么跟她正面杠上。
更何况是一直都逆来顺受的云秀。
她气得扭头瞪云秀,那眼神恨不得要将云秀生吞活剥了去,顺气顺了半晌才指着云秀骂:
“你个小贱人,我看是你家哑巴娘打你打轻了?竟然敢在我跟前叫唤!”
眼瞅着灶坑里的火越烧越旺,要不了一会儿,这桂花栗子羹就能做好了,可门外凑热闹的人似乎越来越多,吵得人心烦。
姜沅不想让云秀为她出头,不然回家又要平白无故再受些毒打折磨。
更不想再让门外那些腌臜东西吵到阿娘。
她深呼一口气,从柴火堆里抽出一根算不上粗的枝干,放进炉膛里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