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章(2 / 2)围堡恩仇录首页

溥县令眼神一亮:“你出多少银子?”

黄文轩伸出一根手指:“一百两。”

溥县令不屑说:“少了。”

“别装了,不少了。这银子还不都得进你自己的腰包?”黄文轩说。

第二天,一支由溥县令领头的由四十多名清兵组成的剿匪队虎虎生威地开进了九连山。溥县令骑着高头大马,酬志满满地对清兵说:“到了九连山,我们兵分三路,悄悄地向匪营包抄,打他个出其不意!打赢了,本官有赏!”

如果按照溥县令的部署,剿灭这几个土匪简直就是囊中取物的事。但人算不如天算。正当清兵们从山下往山上行进时,一位新兵蛋子不小心被石子绊倒摔了一跤造成枪械走火,“啪”地一声,枪响声几乎震撼整个山谷。另一支小队清兵听到枪声后以为是这边与土匪交上火了,不分青红皂白,纷纷举枪朝山上射击。

结果可想而知,打下土匪窝时连土匪影子也没见到一个。

虽然这次剿匪扑了个空,但起码将土匪赶跑了。如果土匪聪明的话,看清兵这架式,肯定也会流窜到别的地方去立山头。想到这些,垂头丧气地黄文轩心里多少得到些宽慰。

正如黄文轩所料,至此以后,围堡再也没有受到过九连山土匪的骚扰。

随着大清朝洋务运动的延续和影响,四川民族资产阶级在本省掀起了震惊全国的“保路运动”,迫使满清朝廷陆续放开一些资本商业限制,民族产业渐渐喷薄而起。作为秀才出身且本身就具备经商基因的黄文轩,自然不会嗅不到这样的机会。他顺应时机、他抓住当地拥有几百亩茶树的有利条件,从外地购进制茶机,组织乡民统购统销种茶;购进先进的织布机,大幅度增加当地盛产青花土布的产量;在虔州府盘下两家店铺创办茶叶与布匹经销公司;另外还购进多匹好马组成围堡马帮队。在不分黑夜的忙碌中,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三年。

这三年中,只要一有空闲,黄文轩除了在围堡陪陪家淮外,就是背着溥玉芬去到虔州府与小芹和家滨处在一起。此时的家滨已年满三岁,每次见到父亲都显得十分地亲热。其聪明不输老大家鸿,可性格却没有家鸿开朗,眼神里总会流露出一丝忧郁。黄文轩知道是出于自己的原因,他为此深感愧疚。小芹对他的感情始终是无私而浓郁,依旧是那么贤惠,无怨无悔地默默维持这个温暖又破碎的家。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没料到黄文轩的好日子没过上几年,一场天大的灾祸瞬间又降落在他头上。

这天,与往常一样,周义在市府办完事,采购了一些物品往市郊小芹家去。他敲了半天门,见里面没人答应,在门口一直等到天块黑了,他发觉不对劲,抬脚使劲砸开门,一幅惨烈地景象让他大惊失色。只见小芹横躺在饭桌边的地上,身上及地面上粘满浓浓地鲜血,周义赶忙蹲下身朝小芹的鼻孔摸去,显然已无气息。他急忙奔到里屋,不见家滨。这时候他不由得慌了起来,离开屋子,来到隔壁邻居家打听,邻居也一脸雾水显然并不知情。此时周义才缓过神来,小芹是被人害了,家鸿也不知是死是活!他感觉脑袋一炸,一种从无有过的恐惧与悲痛感朝他袭来。

晚上已时,周义骑马回到围堡。当他将噩耗传给黄文轩时,黄文轩顿时脸色煞白,泪如泉涌,一下子跌落在椅子上,整个人都瘫了。

片刻后,黄文轩缓过气来。周义说要派人去寻找家滨,被黄文轩制止,说:“歹人既然将家滨掳走,肯定是有目的,现在怎么找都是白搭,哪怕找官府巡捕也无济于事。当下没有什么好办法,只有一个字,等。但求菩萨保佑家滨能活着回来。”

话又说到前面。这位歹徒与黄文轩素来无仇,只是为了银子才受人指使干下这杀人勾当。可能在心里还存有那么一丁点良心吧。他把小芹杀死后,不忍心亲手杀死一个三岁孩子,就将家滨抱走,在夜里潜入远远的深山老林里将家滨抛弃,要不让野兽吃掉,要不由其自生自灭。也许是菩萨保佑,或许是家滨命硬。第二天在晨曦初露时,老鹰山的土匪路过时发现了家滨,将家滨带回老鹰山,交到了匪首老雕的手上。

为了弄清家滨的身份,老雕派人下山去乡里及市府探明情况,几经周折,终于打听到家滨与黄文轩有关。听到此消息,老雕如获至宝。原来这孩子可能是大名鼎鼎的围堡主人黄文轩的儿子!于是,老雕派人赶到围堡传信。见到黄文轩后,来人开门见山说:“你家是否丢失一个三岁左右的男孩子?”

黄文轩听后赶忙点头说:“是的,是我儿子。孩子在你们手上吗?他现在可好?”说完连忙起身让座,并吩咐下人点烟上茶。

来人抽了烟喝过茶后,慢吞吞地说:“孩子在我们老鹰山,你尽管放心,孩子现在很好!”

黄文轩听后心里一惊,老鹰山可是出了名的老字号土匪窝,家滨怎么会落在他们手里?难道小芹是被他们杀的?

“我来是想告知你,我们当家的放话了,你若想要回孩子,允你三天之内,筹备好两百两现银,限由一人将银子带上老鹰山,一手交钱一手交人。”此人话完,转身就离开了围堡。

传信人走后,黄文轩立即与周义分析起来。首先,黄文轩相信,家滨确实活着,作为人质,歹徒可以从黄文轩身上敲一大笔银子。再者,从老鹰山土匪向来作案的手段来看,他们从未干过即要钱又撕票的事。至于小芹是否被他们所杀,有二种可能:一是被他们杀的,但这么做道理上不通。既然是绑架勒索,将母子都做人质要价会更高。另一种可能不是他们杀的。如果是其他人杀的,那一定是为了银子而受人指使。为了救回家滨,也为了弄清楚小芹的死因,周义义不容辞,决定第二天闯老鹰山会会匪首老雕。

天刚蒙亮周义就从围堡出发,来到老鹰山下时已经有三个人在此等候。他们用布条将周义的双眼蒙上,大约走了半个小时后停下了脚步。有一个五大三粗的匪徒解开蒙住周义眼上的布条,说:“带银子了吗?现在就交给我们。”

周义冷冷一笑:“太小看人了吧?说好了一手交钱一手交人。要银子可以,得把人先放出来!”

“你小子不知抬举!”此匪徒说着挥手朝周义前胸就是一拳,周义急闪躲过,匪徒又飞腿踢向周义头部,周义一个倒转身回旋飞腿重重踢在匪徒前胸,匪徒陡然倒地。随后周义三下五除二将另两名匪徒击倒。这个时候匪首秃顶老雕方才出场。他朝周义行了个抱拳礼,说道:“好功夫!”话完,使着鹰爪拳凶猛朝周义袭来。

两人大战了几个回合,不分高下。这时周义说“你可要乘火呦”!(顶住的意思。四川袍哥用语)话完,使出看家本领泰山压顶铜锤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续猛击老雕胸部。老雕抗不住这种攻势,连连后退。他喊了一声:“你是四川袍哥?”然后,双手胸前交叉,手握拳头,大拇指朝上,朝周义行了个袍哥礼。

周义也放松拳头,用手比了个“六”的手势。(问老雕是否这里的龙头大哥)

老雕立刻哈哈大笑:“大水冲了龙王庙,原来你我都是同门弟兄。刚才多有冒犯,还望见谅。说完,吩咐手下上茶让坐。

周义问道:“兄弟哪年插得旗子?(指拉山头)

老雕说:“当年在老家与官吏接了梁子,被迫落马(遇难)于此。算起来有七八个年头了。你是哪年来到此地?”

“也有四五年了。”周义说:“听闻兄弟向来义字为先。为何今日要劫童子?(指绑架儿童)”

老雕连忙摇头解释:“你误会我了!这孩儿是我的手下在深山老林捡来的,决无谎言。”

“那孩儿的母亲是不是你们杀死的?”周义用严厉的目光盯着老雕说。

老雕听罢,一头雾水。说:“这你可冤枉我了!我可以对天发誓,这女子绝对不是我们杀的,如有谎言,天打雷劈!”

周义又追问:“那你们又怎么断定这孩儿是围堡人家的孩儿?”

“这个嘛,也是我派人去村里和市府孩儿母子住过的地方打听到的。村里人说,三年前围堡里曾经赶出一个围堡老爷的贴身女佣。市府城郊那边人也说看见过围堡人来过。所以我敢肯定,这孩儿与围堡黄老爷脱不了干系。你晓得,我们老鹰山老老少少几十号人,也得吃饭三。”老雕有点难为情地说完,又反问周义道:“你为何替黄老爷扎起?”(帮忙)

“与你一样,当年我在四川落马,是黄老爷救了我的命。”说完,将肩上的背包交与老雕,说:“白银两百两,君子言出必信。”话完,提出要接走家滨。

老雕有些为难,说孩子现在并不在老鹰山,并对天发誓孩子安全活着,让黄老爷放心。还说既然黄老爷保证不了孩儿的安全,还不如暂时寄托与他人抚养。

周义心想今天怕是带不走家滨了,便起身告辞。老雕劝周义重新出山与他一起共闯一片天地。周义说黄老爷对他有恩,他不能有负老爷。

周义临走前老雕特意说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话:“你回去告诉黄老爷,让他千万要提防围堡内的人!”

周义回到围堡后,将与老雕会面的情况向黄文轩作了汇报。黄文轩沉思片刻,说他相信老雕所说的话。至于老雕不肯放家滨回来,恐怕自有他的图谋。周义这次进山,确信了家鸿没死,这让压在黄文轩心头喘不过气来的这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既然小芹不是被老雕所杀,那凶手又会是谁?自从九连山这帮土匪被赶跑了以后,这围堡方圆百里,只有老鹰山有土匪。再说这主家既不是为了财,又为何无缘无故去杀人?而且是一个与当地人无冤无仇的外来人?难道是?想到这里,黄老爷不得不怀疑到这个人头上。加上老鹰山匪首老雕的暗示语,更加加深了这种怀疑。难道是怕我百年以后家滨母子会与他们争夺财产?想到这里他不禁打个寒颤。

为了找到人证物证,老爷不惜重金让人多方查找,但始终未获得一点消息,老爷只能作罢。他慢慢变得清醒起来,按现在自己的处境,即使抓到证据又能怎样?能奈何得了他们?手腕扭不过大腿,搞不好再来个鱼死网破,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等待时机,从长计议。

这些天,突如其来的横祸,仿佛将黄文轩从人间仙境一瞬间跌落到十八层地狱。大白天里整个人浑浑噩噩似乎在梦游,到了夜晚就老做恶梦,梦见小芹全身血淋淋的被人追杀;一会儿小芹又回到家里笑融融地给自己丈量脚长做新鞋子;家滨在旁边看着自己与小芹一个劲地格格直笑;忽然一阵狂风袭来将小芹与家滨无情地卷走,自己在后面边喊便追……忽地又被恶梦惊醒,发现全身已是虚汗淋淋。这种难言的折磨,让他身心疲惫,苦不堪言。

人往往在想不通的时候,就会信菩萨。人非圣贤,黄文轩也有理不顺想不通的时候。少年丧母,中年丧妻,壮年丧妾,反诗逼婚,儿子陷落匪窝,自己险些被土匪杀掉等等等等。他不知道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他想到了卜卦。

慈孤寺,一座离围堡近百里处的古寺庙。

一彪人马疾驰来到庙前停下,老爷与周义进入庙堂。先点香烛,再拜菩萨,此时老爷闭目静思,他在心里请求菩萨保佑,如今的大清末年,内忧外患,天灾人祸,民不聊生。自己虽家财万贯,却仍难保身。如何破局,百解无绪,今日特来此叩拜,恳求菩萨赐悟。完后,起身从供台请下灵签筒,随手取出一支签字牌令,恭请端坐在一旁的僧师释签。

僧师接过签字牌念道:“天公发怒雷电闪,雨降斯民解枯甘。面朝青山盘腿坐,静待蔼去显灵光。”

僧师念完竹签后诠释道:“这第一句嘛,是说你近期将遇上凶兆……”

老爷一听急了:“果真灵验,哪……?”

僧师瞥他一眼:“你别急嘛!既然你有幸抽到此签,自然会有逢凶化吉的教法。”然后继续说道:“这第二句……你凶灾虽然难免,但也必完全坏事,唐僧西山取经一路遭遇九九八十一难方才取回真经,意思是说你将遇难成祥。这第三句是说面对凶险你必须坦然应付,稳如泰山。这第四句就好理解,柳暗花明咯!这可是个上上签哦!”僧师面带微笑地说。

黄文轩听后喜出望外,他让周义将准备好的一包供奉银两递给僧师,作揖后与周义兴冲冲走出寺庙。